“不,我与阉党没任何关系!”许梁登时跳脚大叫,这一来嘴张得大了,不由又是呲牙咧嘴,嗞嗞地抽着凉气。
混蛋,王八蛋!许梁顿时明白,前面的几条,事实摆在那里,抵赖也赖不过去,况且有冯素琴的密信在先,平凉知府洪承畴将上书揽下部分责任,那事情便还有回转的余地,唯独这与阉党的关系,那是打死也不能承认的。崇祯皇帝对魏公公恨之入骨,登基伊始便一脚将两百六十多名与魏忠贤有牵连的官员赶出了朝庭。
两百六十多位官员都说灭就灭了,自己要是再与阉党沾点边,那便是找死了。
“那魏公祠协造使的差事,乃是朝庭任命,许某一个正八品的小小县丞,只能听命行事。那左参政黄维中,与许某祖父乃是世交,是以对我多加维护,至于他是不是阉党,许某一点都不清楚。”许梁不顾嘴里生疼,又快又急地高声喊道,“张大人,你们不要冤枉了好人!”
“放肆!”佥都御史张大人脸色一变,指着许梁叫道:“事实俱在,岂容你狡辨!看来不用大刑,你是不肯招认了!用刑!”
许梁挣扎着,状若颠狂,破口大骂:“狗官,今天你就是把老子打死了,也休想诬陷老子!”
张大人气急败坏,哆嗦着嘴唇叫道:“用刑,快用刑!”
眼见一场酷刑就要降落到许梁身上,许梁大骂不止。
这时,屋外一阵暴喝:“锦衣卫千户徐大人到!”
屋中顿时为之一静,众人朝外看去,便见锦衣卫千户徐长青带了四名锦衣卫校尉大步走了进来。
张大人沉声问道:“本官都察院佥都御史张年运,正在此处审理镇原知县许梁一案。徐千户有何事?”
锦衣卫千户徐长青两眼先在许梁身上停留一会,皱眉,然后朝张大人拱手道:“下官锦衣卫千户徐长青。受锦衣卫指挥使骆大人指派,特来此听审。”
锦衣卫与东缉事厂对重大案件。有旁听监审的职权,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如此安排,张大人尽管心中大不痛快,却也没法说什么。
张大人心里咯登一下,面无表情地道:“既如此,请徐千户候在一旁。”说罢,张大人朝左右喝道:“来呀,接着用刑!”
许梁大叫:“狗官。锦衣卫千户在此,你都察院休想屈打成招,诬陷老子!”
张大人脸色顿时黑了下来,朝手握刑具的锦衣卫校尉拂袖叫道:“愣着干什么,用刑!”
“且慢!”徐千户伸手阻拦道:“敢问张大人,为何用刑?”
张大人冷啍一声,不作答。副审官刑部郞中夏可立见状,连忙将许梁受刑的前因后果对徐千户说了。
徐千户听了,脸色一沉,冷冷地道:“徐某受锦衣卫骆指挥指派。特来此听审,正是要看看审讯过程中可有滥用私刑,刑讯逼供的不法行为。以保障此案能够审得公平公正。”
张大人不悦地道:“徐千户可是说本官断案不公,滥用私刑?”
“哪里,”徐千户摇头,两手抱拳朝上一拱手,道:“锦衣卫督查百官,职责所在。张大人若是断案公允,让人心服口服,锦衣卫自然全力配合,无不遵从。可若是胡乱用刑。屈打成招,咱们锦衣卫也不能不管。”
张年运听徐千户说得上纲上线。又句句不离锦衣卫指挥使络养性,开口必称骆大人。自知这人在架虎皮吓唬人。阻挠自己对许梁用大刑,不由恨得牙根痒,却也无可奈何。心知有这徐千户在,这大刑是用不了了。
张年运喘着粗气坐了半晌,见徐千户如老僧入定般抱拳站着,隐隐的对许梁大有维护之意。便摆手道:“今天就暂且到止,史俊生,将口供与犯人画押。”
监察御史史俊生听了,将手上的墨迹尚未干透的口供笔录捧在手上吹干了些,又取过印泥,来到许梁面前,道:“这是口供,押手印吧。”
许梁只瞄了一眼,见那最后一条,许梁不否认与阉党的深厚关系仍写在上面,骂道:“老子从未承认与什么阉党有什么关系。这是伪供,老子不认!”
史御史满面狰狞之色,上前一把抓过许梁的手指头,许梁双手紧握拳头,不松手。
“把他手指掰开!”史御史朝按着许梁的校尉喝道,待校尉掰开了许梁的手指,史御史强行捏着按了手印。
他满意地看着那鲜红的手印,正要转身呈给张年运,只听许梁卟的吐出口血水,吐在那口供上,将上面沾湿了一大块。
“老子给它上点色!”许梁哈哈大笑。
“你!”史御史怒喝道,见许梁大笑不止,悻悻地将口供呈给张大人。张大人看了,又转给夏郞中,夏郞中看都没看,又放回到张年运面前。
徐千户道:“两位大人,口供给徐某看一眼。”
张年运沉着脸,朝史俊生一扭头,史御史见状又拿起口供放到锦衣卫千户徐长青手中。徐千户拎在手中细细地看了,又将它放回了桌上,扭头朝外面喝道:“来呀,把咱们自己录审讯记录拿进来给犯官画押。”
便有一名书吏自外间进来,将一纸写得满满当当字迹的审讯记录放到许梁面前,许梁看了眼,又看看徐千户。
徐千户眨眨眼睛。
许梁便痛快地按了手印。
张年运,夏可立和史俊生三人傻眼了,他们没想到锦衣卫的工作做得这般细,悄悄地在外边还安排了人负责记录。这审讯口供史御史已经做了,锦衣卫又拿出一份算怎么回事?况且,不用猜,方才张大人的审讯过程肯定一字不差地记录在案了。
三人不由得齐齐地吸了口凉气。佥都御史张年运怒道:“徐千户,你们这是做什么?犯人口供,没有我等主审官的签字,光凭犯人的手印是做不得数的。”
徐千户将那纸许梁按了手印的审讯记录揣入怀中,仰天打个哈哈,边朝外走边说道:“三位大人不必惊讶,这只是锦衣卫寻常的审讯记录,一般情况下只是做个必要的记载,没甚么大的用处。”
张年运脸上本就偏少的肉不由地抖动一下,锦衣卫的东西,一般情况下是没有用处,可要等到拿起来用的时候没准就能要了人命。
许梁被突然提审的消息很快便由常牢头传到了燕七的耳中,随即冯素琴等人也知道了。在味源楼的后院里,几名青衣卫侍卫守住大门,许梁一系的嫡系人马都聚在一块商量这突然的变故。
“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骆大人不是已经回话说会压下案情,往后拖一拖的么?怎么这么快就提审相公了?”冯素琴疑惑地道。
“会不会是骆养性临时反悔了?嫌咱们打点的银子少了?”铁头道。
“应当不至于。”邢中山摇头,沉思一会,道:“以骆指挥这等手握重权的高官,即然应下了这事,除非有重大原因,否则是不会出尔反尔的。骆指挥是朝庭正三品指挥使,手里又掌着锦衣卫这等要害的衙门,要让他改变主意,非一般人能够办到。”
戴风道:“锦衣卫直接听命于当今皇帝,如此说来,能够让堂堂锦衣卫指挥使妥协让步的,恐怕只有……”
戴风说到这里便停住了,然而他虽然没说出下面的话,但屋中众人都明白他想说什么。冯素琴脸色唰地白了,颤抖着声音问道:“那便再也没有什么办法了么?”
众人心情沉重,谁都没敢轻易说话。邢中山努力挤出点笑容,安慰冯素琴道:“少夫人,即便是崇祯皇帝亲自过问,总也绕不过刑部,大理寺,都察院这三个衙门。昨天刑部尚书乔允升的胞弟派人回话了,刑部尚书乔大人已答应适当的时候过问一下,有了刑部尚书的过问,事情会有转机也不一定……”
这时,自外边飞跑进一人,进了屋内扶着墙大口大口地喘气。
众人看去,却是在外面负责打听消息的青衣卫档头胡成功。胡档头上气不接下气地对众人说道:“不,不好了。少夫人,咱们送到乔尚书府上的银子被退回来了。”
“什么?”冯素琴猛地起身,指着胡档头,惊惶地道:“你再说一遍!”
胡档头哭丧着脸,道:“就在方才,那乔尚书的胞弟将东西送到味源楼前,放下东西就走了。哦,他还让我给少夫人带句话。”
“他,他说了什么?”冯素琴身形摇晃两下,慌得春儿急忙上前扶住了她,随即又被冯素琴一把推开了。
“他说,他说,许大人的事情已经捅到天了,乔尚书无能为力。”胡档头道。
冯素琴脸上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怔怔地盯着胡档头,颓然跌坐回去,惶惶地不住地喃喃道:“怎么办,怎么办,怎么会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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