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蛋糕做大?”谢缵泰转用杨锐的说法让柏来乐微微一怔,而后他又会心的笑了起来,他看着了看濮兰德,再道:“噢,这真是个新奇的说法。我喜欢你们这样。”
旁边的濮兰德却是不语,其实英国人当中就他和复兴会打的交道最多,从苏报一案的时候他就开始接触蔡元培、章太炎等人,之前他可以说一直在保护着这些人——更是保护租界工部局的威严,但去年邹容一案又让他走到了复兴会的反面,他的举措间接的造成“沪上血案”,而后他自己也因为某种压力,不得不被迫从工部局总办的位置上辞职,变成泰晤士报在中国南方的专职特派记者。由此,他对于复兴会有一些好感,更有一些怨恨。既希望复兴会这些昔日被他保护的人作出一些巨大的事情来,又期望造成自己的失业的他们成功之后都失败。
“谢先生,现在所有的报纸都在指责你们破坏中国的和平,在这样的情况下,复兴会还要坚持战争吗?”濮兰德忽然问了一个尖锐的问题,因为局势的转变,复兴会似乎从英雄变成了一个搅局者,一个不受欢迎士绅的人。
“中国人有句俗话,叫做‘好了伤疤忘了疼’。那些反对复兴会的人忘记了满清的妥协是怎么来的。如果我们在将来的某一天被满清政府打败了,我们这些革命者都被砍了头,那么后顾无忧的满清仍然会和以前一样的残暴**。权利只有制衡才不会被滥用。而想要制衡那么就不能忘记在身后带着一把步枪,我们就是民众的步枪。而现在。因为残暴的统治者换上了笑脸,说了几句好话,他们就把要把枪给丢了。这是中国人的悲哀!”谢缵泰知道洋人听得懂什么,但是他不能确定自己说的是不是洋人想听的。
“那复兴会将会和政府军战斗到底是吗?”濮兰德面无表情,而是飞快的把谢缵泰的话记下来,之后又问了一个问题。
“我们会战斗到最后一个人!”谢缵泰斩钉截铁的说道:“虽然我们的实力很薄弱,但满清要消灭我们一定要付出巨大的代价,甚至。整个政府将会因为这次战争而垮台。”
濮兰德看着谢缵泰认真的神情不自觉的点点头,在记下他的话之后,又在“战斗到最后一个人”和“政府因为战争而垮台”这几个词上做了记号。他再一次的问道:“那复兴会要达到什么样的目的才会停止战争,或者说什么复兴会想要干什么?”
“光绪必须退位!”谢缵泰说道。濮兰德听的不是很清楚,他再问的时候,谢缵泰再道:“光绪必须退位!所有的权利收归国会,然后按照公民的意愿重组政府;同时。我们还要满人还清所有的政府欠债。”
谢缵泰这一次说的很清楚,濮兰德一边疾笔飞书,一边摇头,他认为这是不可能的。不过考虑到革命者本性,他对此又很能理解他们的想法。
日间的参观很快就结束,晚上他在杭州城内的住所整理笔记的时候。柏来乐找来了,“濮兰德,有空吗?”
濮兰德知道柏来乐的身份,也明白刚来的他是想了解一些杭州的事情,于是把稿纸放在一边。收起笔道:“嗯,乔治。你进来吧。”
“我是想……”柏来乐其实和濮兰德并不熟悉,他正想找些话的时候,濮兰德道:“是想了解杭州,了解叫复兴会革命组织吧?是的,我很早就认识他们所有人,他们现在的首领蔡,还有被关在监狱里的章,还有那个倒霉的邹……他们真是一群很有热情的革命者!就像是一百年前的法国人,非常的天真……”
“哦,那他们杀人吗,我说的是满族人,我来的时候,很多人都在讨论这边的满族人已经被杀光了,然后埋到了西湖里面。”柏来乐做了一个砍头的动作,本来他的行程是去甘肃、新疆一代探查清国的陆军情况,但是杭州的事情使得朱尔典把他派到这里来了——没有什么比战争更好检验一支部队的战斗力了。他今天才到。
“我是在起义的第三天到的,我并没有听到有残杀满族人的消息,他们只是被关在一个军营里,而且所有不合法的财产都被没收了。他们还组建了一个法庭,然后对那些怀疑有罪的人进行审判,其中最多的罪行就是受贿。”濮兰德来的早,看到很多有意思的事情,“他们按照清国现有的法律来审判,受贿一百二十两以上的,绞刑;贪污一千两以上的,砍头。每次有官员砍头的时候,民众都去围观,你知道的,清国人很喜欢看砍头,特别是那些贪官被砍头他们都在一边围观叫好。真是一个野蛮的民族!”
绞刑是濮兰德可以接受的行刑办法,但是砍头他无法接受,只觉那样把头砍下来太过残忍,不过柏来乐毕竟是军人,对此没有感觉到什么不妥,他不想去了解杭州城内怎么样,他只想知道起义军的事情,他道:“那么他们大概有多少部队,有多少人是他们这段时间紧急征召的?他们的武器里有多少是下午我们看的雷明顿步枪?”
“大部分都是雷明顿步枪。”濮兰德说道,其实他的消息是来自躲在拱宸桥租界的杭州将军瑞兴的幕僚说的,他因为丢失杭州,已经被皇帝革职了。“可以肯定的是,现役军用步枪不会超过五千支,并且弹药不足,其他的都是雷明顿步枪和亨利马蹄尼步枪,还有一些清国仿造的仿曼利夏步枪,不过这些枪支据说很不好用……我并不知道他们有多少部队,但是从规模上来看,他们应该不会超过一万人。大概有一半以上的人是最近半个多月征召的,训练并不充分。甚至,我都怀疑他们的军官不会训练士兵——他们并没有进行队列训练……”
“队列训练在作战中已经不重要了,现在对于起义军来说,最关键是教会士兵开枪。”柏来乐纠正着濮兰德,排队开枪时代已经过去了,一支只会排队的士兵只是一群花架子,“还有他们下午的挖土训练也很重要,看到了吗。他们有统一的铲子,并且这种铲子做的很小,很方便携带,这将提高他们在战场上的存活性,这支部队确实是参加过日俄战争的,也许清国的政府军要吃亏了。”
柏来乐对于起义军评价的不同让濮兰德高兴起来,并不完全是他向柏来乐提供信息。柏来乐是一个极富经验的武官,他的观点要比一般的人准确多了,这是泰晤士报需要的。
“那么,那么是不是说,只要时间足够的话,他们可以用单发步枪战胜连发步枪?”濮兰德问道。
“我并没有这样说。起义军几乎没有大炮,并且从今天下午靶场的训练看来,他们使用的子弹发火率不高。”虽然隔得很远,但是柏来乐还是很敏锐的注意到一些细小的地方,“政府军也许会在某些情况下吃亏。但是他们最终会赢得胜利的。就像米斯特谢说的那样,要消灭这一支起义军。政府军一定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濮兰德和柏来乐聊着战事的时候,已经转移到满城杭州将军府的军政部里,一场战前会议正在召开,从东北刚来的参谋周思绪和站在大幅的地图前介绍道:“嘉兴方向,上午的情报说北洋来的第六镇的前锋已经在乍浦上了岸,统制官是一个满人,叫荫昌,一旦第六镇到了,那么加上原有的杭嘉湖巡防营,那这个方向的敌军将超过两万人;江苏的新军也很快,大部已经过了苏州,小部分到了湖州,来的是我们之前推测的第九镇,统制官是徐绍桢;还有就是闽浙总督丁振铎这一次把没有练成的第十镇也调过来了,带队的统制官是孙道仁。”
周思绪一边说,旁边的文书就把三镇的位置都标了出来,“除了第镇已经到平望镇,前锋没有南下而是向西折向了湖州,用意是防止我们向北窜入宣州;绍兴这边也是,丁振铎的主力已经从上虞退回到了余姚,估计也是在等第六镇。天津传来的消息称,北洋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良锡,大规模的租借日本商船运兵,北洋第六镇于昨天登船离港,最迟四日后抵达乍浦。”
周思绪介绍完敌情,环顾四周,都是复兴军的老人了,不慌不急,正等着他说下文,他不由的讪笑下,再道:“总参的意思是,坐以待毙就不如主动出击。现在最早的那批新兵第一期训练马上要结束,同时杭嘉湖一带支持我们的百姓多,所以,趁着北洋第六镇立足未稳之时,大部队放开杭州,直进嘉兴,而后新兵部队过嘉善,直取松江。沪上为租界之所,财税要地,一旦有失,那便涉及到中外观瞻,此为满清之必救之地。届时,平望、湖州的第九镇,乍浦的第六镇,就不得不往沪上方向救援,他们一动,那我们就有机会,或伏击,或取其巢穴,就看当时的形势了。”
说完嘉兴、松江,周思绪再说绍兴,“大部队离杭,在余姚的丁振铎一收到消息,很有可能会趁杭城空虚,从余姚西进。对于第十镇,总参的意思是放他们到绍兴县城,等第十镇过钱塘江的时候再动手,一为退出县城的绍兴民团扰其后路,二为留守杭州的部队于钱江西岸阻敌,三为军装局的那些修好的水雷在战时顺江而放,使登岸的清军没有后援……”
“军装局有水雷吗?”主官会议,张承樾一般不发言,但是他一打下杭州的时候就去了军装局,根本没有看到水雷。
“军装局没有水雷,但是机器厂有。”周思绪说道:“机器厂是光绪十一年的浙江巡抚刘秉璋办的,办到光绪十八年就办不下去了。但这七年造了不少东西,除了步枪子弹之外,水雷也不少,这些水雷虽然锈的厉害,但是军工那边说只要换掉发火引信,还是能用的。”
周思绪很快就介绍完了整个作战计划,众人思索的时候,也是从东北刚来的林文潜上校道:“直进松江是想调动第九、第镇,或是第六镇不东调而是直接南下,或者是大部东调,小部分南下的话,杭州怎么办?”
“现在我们并不清楚湖州有多少第九镇士兵,如果清军有超过一协的部队南下,那杭州守不住,只能撤离。如果是小部队南下,那就看它和第十镇之间是不是有配合了,如果双方时间不一致,那我们可以先解决一面之敌,然后再解决另一面之地。或者说,只要清军南下的部队不超过一个协,那杭州还是守得住的。”周思绪对于总参的计划吃的恨透,明白这一布局的要点就在敌军南下。
“那留守杭州的是那些部队?”钟枚问道。
“老兵留第二团的一个营,其余的,包括投诚过来的新军和巡防营都去嘉兴。至于后面的新兵,留下三千人。这样加上二团一营,一共有四千人。”周思绪拿出一张纸,看着上面的数据说道。
杭州因为新兵多,第一期新兵招了两千余人,加上投诚过来的清兵共有四千人,这样刚好可以一个老兵带两个新兵。不过后面再招的,就没有老兵可带了,只能是用东北抽调来的军官团作为部队的支撑。现在二团一个营留守杭州,那就只有三百名老兵,按照三三制配套六百名第一期新兵,这里就只有一千人;再加上后面两期第一期训练未完的三千新兵,硬仗是打不得的,但是只要面对的不是新军的一个协,这四千人还是能顶一些用的。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