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不是由人的意志所决定的,在政衡琢磨着该如何拖延时间亲自下场的时候,本愿寺显如看着逼近的敌人,心头的怒火哄哄的往上涌,他顾不得守旧派老僧的劝阻,毅然亲自领军出阵。
本愿寺显如亲自领军出阵不过是一个噱头,他还是坐镇在石山本愿寺之中遥控指挥,由本多正信为先锋主将,蜂须贺正胜为副将,率领三万一向一揆众向着茨木城反扑。
本多正信还是会打仗的,他知道现在已经是最后的机会,一旦让足利义辉从容掌控住涌来的七八万东军上下,只要往茨木城内安置给上万杂兵,再想要取得反扑得胜的希望实在是渺茫。
茨木城一片肃杀之气弥漫。
战斗在七月十日辰时打响,一向一揆众依照本多正信和蜂须贺正胜想出来的办法,在茨木城外组织起了一支拥有百余杆铁炮的铁炮队,无休止得开始对茨木城进行射击,铁炮轰击了一天一夜,夜空中布满了弹痕,一条条异常清晰。
建造投石器需要大量的时间,现在一向一揆方面最缺的就是时间,现成的也无法从石山本愿寺运来,只得用铁炮这类射程较低的武器攻击,来威吓茨木城内的守军,降低守城的士气。
一天后,一向一揆众爬出了他们的阵地,向着茨木城开始了强攻,他们要等在东军前来援救之前攻克茨木城,然后以茨木城为桥头堡和东军在淀川东岸来一场旷日大战。
但是,本多正信和蜂须贺正胜低估了茨木城守将茨木重朝的决心。茨木重朝投诚幕府军在旁人眼中便是一个反复小人,本多正信携三万大军浩浩荡荡的涌来,茨木重朝定然会吓得重新抉择,哪里想到茨木重朝不仅没有被吓住,反倒是要在茨木城与一向一揆决一死战。
昨日一天一夜的铁炮射击一开始的时候还是造成了不小的损失,可是茨木重朝没有被吓住,反倒是愈战愈勇,下定了与城同在的决心。将是兵的胆,茨木重朝定下了决心,守城的士兵们也都纷纷拿出了十二分的力气。
七月十一日上午时分,一向一揆众发起冲锋。这一天。约有四五千人肩并肩地向着茨木城推进,有人就是任性,最前面一排就是手持竹盾的精兵,在他们的身后则是稍稍经过训练的一向一揆众,最后则是手持太刀的督战队。茨木城外早已经被守军搞得泥泞不堪。不用说跑路了,连走路都非常的困难,他们进攻的步伐非常缓慢,根本无法快速前进。
稍加训练的一向一揆众的战斗力虽然不高,不过前有持竹桩防备弓箭射击,后有督战队防止无故溃败,走路缓慢确实让他们显得看起来有条不紊的前进,茨木城守军的反击对于这样的整齐来说实在是微不足道。数百支箭矢射出去往往只能够射中二十来个倒霉蛋,都是从缝隙中射进去后乱飞的流矢造成的战果。
强弓不比铁炮那般射久了要炸膛,也不会因为下雨天而受潮。只要人有足够的力气就可以发射,造成的战果不大,却是茨木城唯一行之有效的远程武器。城内一千五六百守军分成了两拨,一拨射击一阵后下场休息一番,另一拨上阵。
当一向一揆众涌到护城河的时候倒下的不足百余人,其中大半是受了伤,只要稍稍救治一番就能够重新上阵再战,这些上过战场的伤兵将会很快成为一向一揆众中的精锐。
茨木城修建的时间是建武年间,传说是由楠木正成所修筑,当然传说归传说。可以说明的是这座茨木城经过了二百二十余年的修缮,还是保持着原来的风味,只不过多了护城河外,其余没有多大的变化。
这也是本多正信自信一战功成的缘故。连三木城这样的坚城都能够被伊达政衡一战底定,他不相信连小小的茨木城这样一座建造在平原之上的平城都无法夺取,是的,茨木城就是一座平城。
两万大军团团合围下的茨木城犹如大海之中的小帆船,随时有翻船的危机,茨木城内的守将茨木重朝浑然未决他所居住的城池有多么的危险。还在拼命的抵抗着,等待着援军的到来。
到达护城河之后,竹桩分开三道缝隙,背负着土袋的一向一揆众急忙将土袋投入护城河内,越来越多的土袋将护城河分成了数段,然后再在数段中间投入更多的土袋,形成了可以三十余人可以通行的道路。
战场总是最好的学习地方,本多正信从伊达军的身上学到了用烟雾来攻城的办法,他活学活用之下,将一支支火把投入到了茨木城内,是的,是投入城内,足可见茨木城是一座相当古老的城堡。
战争到了这里已经没有叙述的必要,本多正信在傍晚的时候攻破了茨木城,茨木城上下二千余口人秉承着本愿寺显如的命令,杀得是人口滚滚,用来震慑各地的城主们。
本多正信破了茨木城,几乎在同时,另外一支出击的部队由蜂须贺正胜率领下也攻破了三宅城,不过三宅城守将三宅朝亲见势不妙率领百余亲兵逃离,留下的千余人也遭了劫难。
两日之内,茨木城和三宅城沦陷,将近三千颗人头滚滚落下,本多正信还向伊达政衡学来了摆京观的本事,竟然连夜在淀川东西两岸各摆了一个庞大的京观,来震慑各路宵小。
不得不说,本多正信和蜂须贺正胜两人在行军打仗方面还是有一手的,学习伊达政衡好榜样,伊达政衡一路打来,什么样的城池没有打过,什么样的事情没有干过,他们两人连番得手之后,竟然没有再前进攻打高槻城,反倒是在淀川两岸遍地建造平城营寨,打起了结硬寨打呆仗的打算,再以骑兵周旋游击,和东军拼起内耗起来。如果真的凭借着留守摄津国内的一向一揆众和东军决战的话,恐怕胜算不大。
本多正信确信这一点,他知道若是仅仅凭借着手中的力量守备石山本愿寺有余攻略不足,打下茨木城、三宅城已经是出其不意之下的极限了,如果再前去攻打高槻城。那不是勇敢,而是找死了。
现在唯一可虑的便是播磨国的伊达政衡了,只要伊达政衡不发疯,胜利的天平还在本愿寺方面。本多正信回首望向西边方向。低声呢喃道:“现在唯一要考虑的便是伊达家了。”
三宅城、茨木城两日落城,茨木城守将茨木重朝战死,三宅城守将三宅朝亲落荒而逃,可说是让胜龙寺城内的一干人等惊愕得连声惊呼,足利义昭急召明智光秀、细川藤孝、和田惟政前来议政。
明智光秀有些郁闷的撅嘴嘀咕了一句:“本多弥八郎倒是一个将才!”明智光秀召回前派遣了亲信很是调查了一番。方才得知敌将乃是一个来自三河国的武士名字叫做本多弥八郎。在他看来,本多正信的确下了一步好棋,虽说出手狠辣,杀得人头滚滚,可是也止住了众多地方土豪国人众的离心离德的心思,以后想要劝说对方投降恐怕再也不易。
足利义辉听得明智光秀赞扬敌将,脸色一阵阴沉,他原本志得气满,虽说是明智光秀策划和指挥的山崎之战,不过在他看来是他重用明智光秀方才有山崎之战的胜利。
不曾想到。情势急转直下,山崎之战胜利的喜悦还在心头,紧跟着就是意想不到的惨败,两种心情的落差,宛如从天堂落入地狱。虽说茨木城、三宅城内的守军大部分不直接由他统辖,可是刚刚投降他没有几天时间就被人灭了满门,实在是让他的脸面挂在何处,仿佛被人狠狠地甩了他数十个巴掌,打得他头晕脑转,脸庞肿如猪头。
和田惟政倒是在明智光秀出征的几日时间内转正成为了足利义辉的身边人。他对明智光秀是又妒又恨,说到跟随足利义辉,他比明智光秀要早许多,说到智谋军略。他自信不比明智光秀差。
和田惟政这些日子天天在足利义辉面前挑拨离间,听得明智光秀夸赞对手,引得足利义辉脸露不满,倒是没有补刀,他明白一个道理,现在明智光秀因为山崎之战的胜利在足利义辉的心目中是不可多得的将才。背地里进谗言可以,明面上还是要给他一些脸面。一旦和明智光秀闹翻了,最终吃亏的还是他,足利义辉最终一定会选择明智光秀的。
和田惟政看着地图,说道:“现在我军可以掌控的部队在一万五千人,间接能够影响的有六七万人,摄津国内一向一揆方面也不过十六七万人,其中三四万人要防备播磨国,剩下的将近一半要坚守石山本愿寺,能够用于野战的不过六七万人,我们至少占了八成胜算,将军,我看可以打了。只要一举将一向一揆的六七万野战军粉碎,一向一揆众将只能够龟缩石山本愿寺,摄津、和泉、河内等地就是幕府的地盘了!”在他看来,山崎之战,明智光秀仅仅凭借着手中的二千人就打得七八千一向一揆众狼狈逃窜,所以和田惟政现在信心十足,觉得可以决战了。
明智光秀斜视了一眼和田惟政,眼角流露出了一丝嘲讽,然后说道:“将军,如果本愿寺显如肯离开石山本愿寺摆开来打自然是必败的,不过结寨死守就不大好对付了,要硬打的话,伤亡肯定不小,不如再等一等。”
足利义辉当然已经得知了茨木城、三宅城失陷之后,一向一揆众一反常态,竟然不再攻打高槻城和芥川山城将他们赶出摄津国,反倒是在淀川两岸大修城寨,打起了坚守的主意。
这些城寨虽小,多得不过一两百人,少的竟然只有四五十人,可是实在是太过于密集,攻城的数量小了,怕是被一向一揆的精锐游击吃掉,数量多了,得不偿失,一旦深入恐怕会被四面八方的一向一揆围攻。
和田惟政却是有不同意见,现在的他还是年轻气盛,原本就对明智光秀羡慕嫉妒恨,顺溜将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将军,现在我们极度缺乏时间,大和国方向将近有十七八万的一向一揆众,其中还有三好残部和畠山高政两支精锐,大和国方面怕是顶不住他们的进攻,一旦让他们绕道攻入山城国抄了我们的老巢,人心惶恐之下恐怕对我们大为不利。”
足利义辉显得犹豫不决,这同样是他最为担忧的事情,要知道一向一揆众现在分成了两支,一旦两支合流,还前后夹击他们,最可怕的就是中了和田惟政的乌鸦嘴的话抄了京都老巢,军中怕是立即就会哗变。
明智光秀面带浅笑,一副胸有成竹、莫测高深的架势,他早已经看出了足利义辉的小心思,否则也不会让和田惟政进入了幕府核心,要知道往常都是足利义辉、明智光秀以及旁敲侧击的细川藤孝。
明智光秀是细川藤孝引荐给足利义辉的,在场也唯有细川藤孝可以求问明智光秀,他瞥了一眼智珠在握的明智光秀,他问道:“不知道十兵卫有何计策化解眼前的危局?”
细川藤孝一说完,足利义辉目光注视着明智光秀,明智光秀终于说话了,他说道:“将军,我刚刚说要等一会儿,并非是计穷之后的托词,而是为了等待播磨国的那位表态。”
这话刚一入耳,足利义辉便心跳加速,窒息感骤然而生。和田惟政闹得耳红眼赤,他刚刚竟然没有将播磨国的伊达政衡考虑进战略之中,急迫着想要和本愿寺决一死战。
明智光秀继续说道:“现在的局势非常微妙,一向一揆众方面攻破了茨木城、三宅城,震慑了人心,却没有继续攻略高槻城、芥川山城将我们赶出摄津国,反倒是取了守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