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在大堂上紧紧相拥,雉奴的心慢慢平静下来,半年过去了,她的身体发育很快,已经到了对方的鼻子,刘禹几乎不需要低头就能看清她的脸,依然是熟悉中的味道,铁片子加上皮革混和在一块,热得像火,冷得像冰。
雉奴没有说话,她能说什么,自己每天都在想?以前的她毫不迟疑就能说得出,可如今却怎么也开不了口,另可等待,不知道多久的等待。
“我是不是吓到你了?”抱了一会儿,刘禹放开手,凝视着铁盔下那张绝美的脸,少了些青涩多了些成熟,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了眨,细细的眉毛向上扬起,这就是她表示否定的方式。
禹哥儿的眼圈有些红,如果不是哭过就是夜里没睡好,一定有事情发生,做了这么久的统帅,她已经学会了多想一层,果然对方很快开了口。
“我等不及电波一层层地传过来,就想着自己跑来一趟,告诉你这个消息。”
大眼睛又眨了眨,表示我听着呢。
“害你姐姐的凶手,我们捉到了,老金亲自动的手,割了他一千刀,一把火烧成了灰,我就是来告诉你,让你安心的。”
刘禹说完,看着对方的眼中泛起一层层的波光,慢慢地蓄满,顺着脸颊流下。
“你别哭啊,我知道晚了些,如果不是飞行器捕捉到了他的脸,我都忘了还有一个大仇没报,雉姐儿,你怪我了么?你应该怪我的,太久了,久到我都......”
他的话没能说下去,雉奴靠进他的胸口,双手环住他的腰,轻轻地说了一句。
“你可安心了么?”
刘禹愣在了那里,一直以来,他都以为挡在二人中间的,是那个口头上的婚约,或是无法安置的委屈,其实不是的,是他的心,从来就没有安定过,只有怀里的这个身子,不再是梦里飞舞的精灵时,他们才能真正靠近。
刘禹抬起头,洞开的大堂外,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让他的思绪回到了三年前。
那一夜,也是这样大的雪。
那一夜,也是这样的相拥。
“我是不该出现在这世上的,没有我,你姐姐不会死,或许某一天被人看中赎了身,平平淡淡地过一辈子,没有我,你们不会得到她的消息,不会背负一个牵挂,处心积虑地去报仇,没有我,你会没心没肺地长大,嫁一个打不过你的男子,整日里欺负他,在打打闹闹中慢慢变老。”
不知不觉中他泪流满面,悲从中来,也只有在她这里,自己才能肆无忌惮地渲泄一切,不用扮演无所不能的救世主,因为这个女孩见证了自己最不堪的那一面。
雉奴听着他描述,很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那样我就见不到你了。”
“见到我有什么好,没有我,你的身上会少多少伤痕?”
刘禹的一句话,让她忍不住一下子哭出了声,在大堂外头探头探脑的四个丫头片子,你看看我,我看看她,全都低下头,蹑手蹑脚地往外走,事情太诡异了,两人居然在抱头痛哭,说出去也得有人信啊。
痛痛快快地哭出来,两人几乎同时收声,刘禹用手指替她擦去泪痕:“你看,遇上我,你都哭多少回了?”
雉奴伸出三根手指:“三回,最后一次,再也不会了。”
看着那双娇艳的双唇,刘禹忍不住低下头去,没想吻上的是她的手指。
“18岁。”雉奴脸红红地说道:“18岁我就嫁给你,这是琼州的新法呢。”
刘禹做出一个痛心疾首的表情,恨恨地说了一句:“回去就废了它。”
雉奴“扑嗤”一声笑了,仿佛大雪中盛开的腊梅,美得无法直视,刘禹捉住她的双手,凝视着她的眼睛,只觉得怎么看也不够。
表明了心意,两人十指紧扣,并肩站在廊下,看着大雪纷飞的景色,就像后世的小情侣,只不过,雉奴的第一句话,就让他明白,身边的这个女孩,神经粗得令人发指,简直是破坏气氛技能专精拥有者。
“十三姐儿快生产了吧?”
“嗯,下个月。”
“好想看她生宝宝的的样子。”
这有什么好看的,女人的关注点总是很奇怪,哪怕是雉奴也不例外。
“你将来也会有的。”
“好痛的。”雉奴心虚地左右看了看,四小丫不见踪影。
“嫂嫂来信说,她生得时候下不来,肚皮上割了一刀呢,那样不会死吗?”
“傻瓜,死了你就收不到她的信了。”刘禹觉得她此刻的样子说不出的可爱,忍不住就想逗逗她。
“有的女子一次能生好几个呢,咱们的雉奴将来也这样好不好?”
“那不是猪?”雉奴吐了吐舌头:“我才不要。”
“那你打算生几个啊?”
“一个......”后知后觉的她看到刘禹眼中的笑意,才恍觉上了当,握起拳头擂在他的胸膛上。
“你捉弄我。”
“哎呦。”刘禹顺势抱着肚子弯下腰,夸张地大叫一声,吓了雉奴一跳。
“没使力啊,打到哪儿了,让我看看,要不要紧啊......”
见她当真着急了,刘禹赶紧站起身,抓着她的手,放到胸口:“这儿疼。”
雉奴的脸慢慢地红了:“你又欺负我。”
“我就是那个打不过你的男子,这辈子会被你欺负到死呢。”
她的声音细若蚊蚋,脸上烧得厉害:“我才不会打你。”
“我知道。”刘禹将她拉进怀里:“你舍不得,我也舍不得,等将来我们有了孩子,一起教训他,好不好?”
雉奴笑吟吟地抬起头:“好。”
说来也怪,第二天刘禹一起来,就发现外面的大雪停了,温暖的阳光照在雪地上,闪着刺眼的金光,整个京东路的百姓都被动员起来,清扫积雪、拓宽道路,在忠武军各厢军士的帮助下,一车车的木料、石块、砖头送到那些受灾严重的州县,帮助百姓们重建家园,在他们脸上,刘禹没有看到失去一切的绝望,灾难让所有人团结起来,更加紧密地拧成了一股绳。
与琼州相比,京东路更多的依靠自身的力量,他们在雉奴的带领下,用暴力的方式完成了阶级清洗,在新的利益集团形成之前,百姓有着更多的憧憬,做为一个女性领导者,她的特殊身份,至少让整个官僚阶层保持着一定的廉洁与高效,当然这种效率会持续多久,并不是当前最紧要的问题,百姓们分到了田地,便成为她天然的同盟者,也是对抗官僚阶层的最大倚仗,刘禹能做的,是加强她自身的力量,保持做为军队最高统帅的绝对领导。
因此,京东路各军的换装并不是一次完成的,首先装备的是直属于她的那个厢,其中的一万二千多名军士全都是后来才征发的,大部分人属于主动投军,家中都是分田到户的受益者,忠诚度要高得多,至于其他各军的换装工作,将在以后慢慢进行。
寒冬天气让双方暂停了战争,新的战事开启至少要到开春,正好可以趁这个间歇期,进行新装备的适应性训练。
新设立的训练场,响起了连绵不断的“砰砰”声,从雉奴这个一军主帅到普通一卒概莫能外,而刘禹则担任起了贴身教练的工作。
“手握紧,抵住肩头,三点一线,瞄准了,打。”
雉奴以半蹲的姿态瞄准五十步外的固定靶,只被他提醒了几次就掌握了要领,“砰砰砰砰”连续几枪打得钢制的靶子摇晃不已,刘禹看着靶心上密密麻麻的红点点,便知道又一个射击天才诞生了。
“这步枪好生爽利,比弓箭容易多了,当初阿兄第一回教我射箭,连靶子的边都没挨上呢。”
那是,黑叔叔上手就能玩呢,就连小孩也学得很快,可不是容易么,刘禹瞧着她兴致勃勃的样子,提醒道。
“枪杆子一定要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否则它或许就会伤到自己,子弹不比箭矢,挨上一下会要命的,铁甲也挡不住,我送与你的那种衣服,记得时时穿上,关键时刻能救命。”
“我省得。”
雉奴越来越明白他的言外之意,在亲眼见识了子弹的破坏力之后,她会更加谨慎和小心。
“这里离着太远了,日后一忙起来,难以时时补给,这次运来的弹药,你要仔细看管,掌握了它,你就掌握了新式军队,平时除了训练,不要把实弹发下去,自卫的话,可以用刺刀,只有上了战场才配发子弹,成军之后,不要急着打大战,子弹的消耗是很快的,只在关键的时候投入主力,保持一定的震摄才是你做为一个主帅的责任。”
刘禹一遍遍地为她讲解,已经超出了教程的范围,雉奴听得懂他的关怀,却不想让他那么担心,有意将话题岔开。
“可惜在马上难以对准,怕是不如弓矢好用。”
“骑马打枪算不得什么,有一种铁鸟,可以飞上天,你想试试吗?”
刘禹的话让她兴奋起来,等到真正上了天,这种兴奋就化为了激动,与第一次上天的听潮相比,她的胆子要大得多,对于机舱里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哪像前者,闭着眼睛看都不敢看下边。
为了不引起百姓的恐慌,刘禹只带她沿着海岸线飞了一圈,然后慢慢地停在沙滩上,一跳下飞机,雉奴就攀着他的胳膊,露出一个企盼的眼神,。
“教与我好不好?”
刘禹说不出拒绝的话,反正教归教,没有飞机可开也是枉然,接下的日子,他便带着雉奴一点点地教她怎么操作,怎么看懂那些复杂的仪器仪表,两人与其说是在教学,倒不如说是在用这样的方式相处,为此她甚至开始去啃厚厚的飞行手册,这种钻研劲让某人自愧不如,就在刘禹担心她当真能学会开直升机时,一个消息辗转从琼州传过来。
璟娘临产了。
“想不到日子过得这般快。”刘禹感概了一句。
“去吧,守在她的身边,都说女人生孩子是过鬼门关,她现在最需要你。”
雉奴微笑着说道:“我会等着你的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