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怪李谦见识浅薄,这玩艺就连雉奴也是第一次见到,它的样子有点像是璟娘那个方匣子的放大版,不同之处在于,某人没有太过丧尸,把自己的照片当屏保。
被金魑儿拿在手中的黑色板子上面,显示着一幅实时图像,其栩栩如生之处,故然能让饱读诗书、通晓圣贤经义的李谦惊奇不已,同样,早已见识过种种不凡的雉奴也是暗暗纳罕,因为上面的图像,不是什么岛国动作片,而是一个城池的真实场景,如假包换的高清影像。
这个城池就是离着她们这片沙滩,不过两三步百步远的蓬莱县城!
板子上连着两条细细的黑线,都来自于那块礁石后头,雉奴接过那个板子,带着小鬼又走了回去,看得心痒不已的李谦见她没有赶客的意思,跺跺脚,跟在了两人后边。
转过礁石,果然剩下的三个侍女都在蹲在那里,被她们围在当中的,是个从未见过的女子,听到脚步声,她连抬头的空子都没有,双目盯着身前的一个长条形的平面,一只手握着顶端呈圆球状的手柄,另一只手伸开,几根纤细的手指分别按着台子上的凸起,却不知道是什么用途。
“能不能再低一点?”雉奴手上的板子,与女子眼前所见一模一样,听了她的话,李谦有些不明所以,只是看到女子“嗯”了一声,那只圆球状的手柄被她的手轻轻向下一动,画板上的图像顿时变得大了一点,仿佛一个巨人俯身下去,注视着冉冉苍生。
而让李谦注意到的是,女子所盯着的那个平面上,还标着一些不断跳动的奇怪符号,看上去,根本不像中土所有,倒有些像是色目人用过的一种数字标记,这种标记,他曾经与元人的一些商人交流过,他们会用来计算帐目,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
“只有四十步高,不能再低了,再低可能会被人听出声音。”
四十步,大概十层楼的样子,在这个高度上,只要不是特别注意,谁也不去看那么高的空中,一个小小的转盘。
这就是刘禹送给雉奴的礼物,本时空第一架四轴航拍无人_机,由于没有卫星定位,只能靠着2.4和5G信道控制,因此最大航程只有四千步,在这个距离上,实时图像的传播会受到一些干扰,导致信号不稳定,目前来说还只是实验性质,算是一个玩具。
当然,这个玩具很让雉奴开心,她们已经在这里玩了好一会儿,为了避免让人看到后大惊小怪,才会特意选了这么个偏僻的地方试飞,当小小的转盘在女子的操作下,慢慢飞向县城的方向时,所有人都发出了惊呼,这就是李谦过来所听到的那一阵笑声。
“那是县衙吗?”雉奴看到一个占地颇大的建筑,有些不确定地问道,她虽然到过县城,可从来没有进到县衙里。
“正是,正中是公堂,两边是签押房,这是游廊,这是一个莲花池,这是后衙,这是......”李谦如数家珍地向她们介绍着,不过一行人突然出现在画面中,看样子像是刚刚从外面进来的。
“那不就是李当家?”画面有些小,不过隐约能认出轮廓,雉奴也认出了这个身形,这个绰号‘李麻子’的山贼,此时还穿着落草的那身衣裳,显得十分另类,因此尽管隔着那么远,还是给一眼认出来了。
看样子,他是在迎接什么人,而那些人的打扮,一看就是城中富户,对于他的行为,雉奴突然产生了一点兴趣。
“降下去,看看他们在聊什么?”
女子一怔,她接触这个事物只有两个多月的时间,从琼州一路过来,带队的探子同她一样,几个人都是凭着一本简单的操作纲要,边走边练,结果最后她反而是操作最为熟练的一个,眼下本来以为是演示,结果没想到成了实战,女子的手有些不稳,屏幕上的画面也跟着颤抖了一下。
“莫急,就如方才那般,慢慢降下去,不要怕被人发现,凭他是谁,敢抢我的事物,哼......”
雉奴话中透着一股霸气,让女子心下安定了不少,她默默念着操作纲要上的提点,轻轻转动摇杆,那个小小的黑点从空中迅速下降,直到两人高的位置,恰在此时,下面的那些人都进入了后衙,只余了两个亲信,在门口把守。
“能不能到窗口看看?”
“奴试试。”
女子有些没底,因为这个距离太低了,稍不注意就会掉到地上,镜头随着她的手势,慢慢转到了后窗的位置,很可惜这些人没有开窗,正当雉奴有些失望的时候,一个粗声粗气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们该不会是商量好了吧,来找李某人,所为何事啊?”
雉奴兴奋地抬起头,正碰上李谦惊愕的眼神,没曾想这么小小的玩艺,居然还会传音!
蓬莱县城的后衙,将一干人等送走之后,李麻子一个人坐在房中,眼神呆呆地望着前方,就在当中的那张桌子上,堆着一些大小不一的盒子,里面是什么,他不用看也知道,下意识地拿起茶壶直接灌了一口,结果怎么喝也喝不出滋味来,不觉有些索然。
“东翁。”一个文士推门进来,朝他一拱手。
“人都走了?”
文士点点头,眼光瞧向那些盒子:“这件事只怕不好办,某听说相邻的莱州、宁海等地,像这样的大户,无不被抄家收了田产,咱们这里顶着不办,怕是没法子向那位娘子交待。”
李麻子听他这么说,心情愈加烦燥,他何尝不知道,那位小娘子此刻就在县城中,虽然只带了百人左右的亲兵,可谁知道大军在哪里藏着,这都已经到海边了,万一不成,难道改行去当海匪?
“那你说,该怎么办?”
“样子怎么也要做出来的,把那些官田、职田收回来,以官府的名义再租下去,租给谁,还不是东翁一句话?”
“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些田一早就许出去了,现在收回来,如何服众?”
李麻子的心烦之处就在这里,当山贼当惯了,突然间占了这么大的地盘,手下的弟兄当然要先喂饱,不然谁会跟着你,可当初起事的时候,谁也没说过,元人的公田,不许自家占据吧,凭什么要分给那些泥腿子?还只收取那么点田租,真要照钧令上的做,连扩充点人马都不成,真要这样,当初何必要下山。
眼下再后悔又有什么用?不说手下那些弟兄,就连他自己,现在俨然就是登州地面上的第一人,出入谁不敬重?这份威风,可比在山沟沟钻着强多了,都说入富贵易,他现在就是这么个想头,挨得一天是一天,实在不成了,了不得再回山寨去,难道还能捆着不成?
文士是跑掉的元人知州留下的幕僚,本地人氏,不想跟着跑掉,于是就被他收为已用,对此情形,也没有太多办法,两人一时计短,都没了说话的兴致。
“当家的,不好了。”
打破屋里平静的,是他留在外头的亲信,来人也不敲门,就这么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
“又怎么了?”李麻子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
“小娘子到府外了。”
“什么?”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李麻子乍一听闻,从座椅上跳了起来:“带了多少人?”
“就那四个。”
李麻子嘘了一口气,见他的反应,边上的文士出言提醒道:“小娘子到了这里,面总要见一回的,她主动来,不是好事,但也不一定是坏事,不管怎么说,咱们的礼数还得做足。”
“开中门,某亲自去迎。”
与其说文士说得有道理,不如说事到临头了,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李麻子并不相信,对方会在自己的地盘上直接翻脸。
果然,当他带着一干亲信迎出去的时候,雉奴提着马鞭子,仰起头,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个县衙,李麻子赶紧走下台阶,以主人的身份招呼。
“娘子大驾光临,李某有失远迎,请恕罪。”
雉奴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也不答话,“蹬蹬”地大步走了进去,四小鬼赶紧跟上,倒把他给谅在了一边,不知怎么的,李麻子的头壳有些发麻,暗暗朝一个亲信使了个眼色,等那人一溜烟地跑向城外,他这才整了整身上的衣裳,快步追出去。
进了县衙,李麻子才发现,对方并没有去后衙相商的意思,而是直接坐在了公堂上,那个原本应该属于自己的位子,看着这个娇滴滴的小娘子,一脸好奇的样子,他的心里七上八下地,一时间都忘了要如何开口。
“娘子初来乍到,李某当尽地主之谊,不如......”
不料他的话还没说完,就给打断了:“李大当家,你口口声声‘娘子’,是不打算与我等合伙,共击鞑子了?”
李麻子闻言一怔,这话是从何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