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贾玖他们踏进丛绿堂时。
满堂的眼色似凌厉、似冷漠愤怒、有厌恶嫌弃,更有意味不明的眼色,尽皆投向脸色平静的那道欣长身影。
彼时的丛绿堂,西府有头有脸的主子无一缺席。
除了东府的贾敬、贾珍,以及秦可卿不在,就连西府的贾琮、贾环、贾兰都被贾母命人喊了过来。
瞧见众人犀利不明的眼神,以及丛绿堂阴霾的气氛,甫一进来的贾政,喉咙不自觉地鼓动了一下,话到嘴边生生给咽了回去。
众人各自依次朝贾母请安。
礼毕。
贾母脸色阴沉,也不请他们落座,重重一拍椅靠,喝骂出来:“我让你们将他给我绑来,如何是让他走着进来!”
说着,贾母拍案而起,朝贾玖冷声问道:
“贾玖,我且问你,你还是不是我贾家人,如果是,你屋里没人伺候,大可前来寻我这个老婆子。
东府的人不给你指派,我老婆子指给你。但你今日,偏偏为何要做出兄弟阋墙这事儿?”
说罢,贾母抬头朝尤氏瞟了一眼,冷冷道:
“老婆子我已命人将敬哥儿给抬将过来,你们东府哥儿做出的好事,且等敬哥儿过来再处理。
如果敬哥儿再舍不得处置。老婆子我便命人将这贾玖当场擒拿,交予京兆府尹。”
适才瞧见宝玉双目空洞无神,心如死灰,眼泪像决堤似地直往外淌。
更何况,回过神来的宝玉,直接从坐位起身,当着她的面狠狠地再一次摔了玉。
贾母心疼得无与复加,她今日的盛怒达到了极致,铁了心要狠狠惩办这个黑炭头。
贾赦、贾政并贾琏和贾蓉,皆是一脸震撼地听完,复又纷纷震惊、疑惑地望着贾玖。
到底发生了何事?老太太怎就要将玖哥儿问官拿办了?
如果说堂上所有人听了贾母的话,有谁真正心疼贾玖,许是也就贾政一人了。
或许,还有屏风后面那么一两个。
彼时的贾宝玉,已被贾母劝着他随同姊妹们一并退至屏风后面,此时的他,正享受着诸位姊妹们的轻声劝慰。
贾玖脸色淡然,踏前一步肃声说道:“赵太医才刚刚替敬叔针灸完,敬叔眼下不便移动。”
微微一顿,贾玖声量拔高,说道:“老太太您也上了春秋,当体谅敬叔目下还是一位卧病在榻之人。
更何况,玖,听不懂老太太的问话,烦请老太太相告玖一声,玖那边还有要事待办。”
言下之意,别仗着你年龄大,便可以将敬叔不当病人那般抬来抬去。您老有屁快放。
堂上诸位夫人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听听!他的眼里可还有老祖宗。
贾母怒不可遏,被贾玖之言气得脸色发白,浑身发抖,她抬高手臂,指了指眼前那位神色平静的黑炭头,气得半响说不出话来。
贾赦和贾政忙出声相劝母亲,切莫气大伤身。
贾政心里闪过无数的念头,遂朝贾玖喝道:
“牧之,有甚么事好好说,千万别气坏老太太的身体,毕竟她还是你的长辈。”
贾玖闻言,朝贾政揖了一礼,退了一步。
另一边的王熙凤见状,连忙上前扶了一把贾母,丹凤眼闪过一丝怨念,朝贾玖冷哼一声,说道:
“哼哼,你自己干得好事,当别人不知还是自认为做得天衣无缝?
虽说这是你们东府,可偏偏就有我们西府的下人,亲眼瞧见伱将我兄弟的贴身丫鬟给迷昏,掳到一处偏僻之院,欲行那不轨之事。”
随后,王熙凤便将熙人昏迷醒来后,把袭人断断续续听来的祸事给说了出来。
最后又将茗烟所看到的事情一一说将出来。
王熙凤话落,贾赦、贾政并琏蓉等人这才恍然大悟。
他们彼时的神色又各有不同。
贾赦目光中闪过一丝同道中人的异色,琏蓉二人,则是满眼不可思议地望着贾玖。
玖哥儿/玖叔好胆!
就因为宝玉骂了一句黑炭头,竟然敢去宝玉院里掳人!
惟有贾政,既是心疼又是懊恼,想了想,顿时在心中哭笑不得。
左右不过是个丫鬟而已,值当不了什么,牧之想要,给就是了。
宝玉不给?打一顿便是了。
想了想,贾政正准备劝一劝母亲大人,却不想耳边响起贾玖的声音。
“堂上除了东西两府的主子和女眷们,惟留下那位亲眼瞧见我的下人,其他的人,都暂且退下去罢。”
贾玖突然发话,命所有男人除了贾家直系男子留下,其他所有男性一律退出。
包括东西两府大管家赖大和赖二,林之孝等人。
赖大家的见状,看不过眼,便立马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嘴:
“呦,不知道的啊,还以为东府是哥儿当家作主,知道的,哥儿头上可是还有珍老爷和蓉大爷呢。”
贾玖剑眉一挑,眸子冰冷地扫了一眼赖大家的,寒声说道:
“什么时候,家奴可以如此对主子说话了,竟能当面哥儿哥儿地喊,琏二嫂子,这便就是你管家后调教出来的下人?主子说话,家奴也可以随意插话了?嗯?”
正暗自偷着乐瞧好戏的王熙凤,闻言,娇躯颤抖,胸前上下起伏不停,差点没被一口气给呛死。
气归气,事关两府主子的颜面,王熙凤暂时压下心中的怒火,凤眸恶狠狠地盯了一眼贾玖,这才阴沉着脸色瞟了一眼赖大家的。
赖大家的瞧见琏二奶奶阴冷的眼神,身体打着颤,连忙跪下。
开始自己掌打自己的嘴,都怪自己要替老赖家的出口气,一时情急竟忘了尊卑不分。
此时,堂上的气氛微妙,贾母黑着一张老脸,她眉头紧皱,沉默不言,也不知道她此时在想些什么。
王熙凤也不去管赖大家的自己掌嘴,冷哼一声,凤眸含霜地朝贾玖说道:
“玖哥儿这是觉得咱们西府的主子,不懂调教下人?还是说,玖哥儿是要接了咱们西府下人的管教。”
王熙凤话落,场上稍有头脑的人,马上便闻出了味儿,琏二奶奶这是要往贾母身上引呀。
果然,贾母听了王熙凤的话,一张老脸阴沉得恐怖。
这玖哥儿,焉不是在借赖大家的一事,暗戳戳地在挤兑我?
贾玖淡然一笑,说道:“琏二嫂子言重了,玖不过是看不得一些奴仆涨着资格老,便准备翻身当一把主子的瘾。
奴仆究归是奴仆,琏二嫂子可有瞧见过主子说话时,有奴仆插嘴的高门府邸?”
王熙凤正想反唇相讥,居堂中正坐的贾母一拍椅壁,怒声说道
“好了,我西府的人自有老婆子我来调教,此事发生在你们东府,怎不见珍哥儿在场,蓉哥儿,速速去将你的老子给请过来。”
尤氏见状,连忙在一旁朝贾玖眨着美眸,那眼神仿佛在说:玖兄弟,快住嘴!嫂子求你了。
贾蓉连忙弯腰答应一声,强忍着想要留下来瞧好戏的心情,转身出了丛绿堂。
贾母等贾蓉离开后,复又说道:“至于你说的外男,赖大赖二是我贾家的家生子,如何是外男之说。赖大、赖二你们且留下,一会我有事要招呼。”
说罢,贾母又命人将跪倒在地上的赖大家的扶了起来。
这时,林之孝家的急匆匆往里闯了进来,急声禀告:
“老太太,前去请大夫医治袭人的下人被打了回来,东府所有出入的地方皆被自称是玖大爷的亲兵给围了,他们说没有玖大爷的命令,任何人不准出入东府。包括主子。”
恰在这时,早前领命回西府,去拿老太太名贴的琉璃也折身返回丛绿堂,一张俏脸已是花容失色,打着颤朝贾母禀告:
“禀老太太,婢子出得西角门时,被东府的门房东叔给拦了下来,没过多久,一帮身穿便衣拿着刀枪的汉子,便将东府所有的门户给围了起来,听那些人说,目下东府戒严,任何人只进不出。“
众人闻言,勃然变色,纷纷被这两条传报给惊得呆若木鸡。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他怎么敢呀?
他贾玖莫不是作了下作之事,今日便要将她们这些东西两府的人,包括主子都给…想到这里,众人无不是从心里油然生起一股寒气。
贾母被气得老脸通红,随后由红变白,怫然作色地问了贾玖一句:
“你这是作什么?莫非真是因你作下的祸事,你才让你的人拦在各处门口,不准东西两府的人出入?好让你从容安排后手?”
贾玖揖礼,正声说道:“老太太,稍安勿燥,今儿事发蹊跷,如袭人所说,她亲耳听见两名自称是我部下的人虏的她。
一来我命亲兵前来,是让袭人仔细辩认我所有部下的声音,好让袭人确认一翻。
二来,今日东府指定是有着内应,不然那两名贼人不会在宁国府如入无人之境,玖命亲兵戒严,目的,便是要找出那些吃里扒外的奴才们。”
闻听贾玖的话,众人才将压在心头的那块大石落了下来。
赖二家的暗中撇嘴:这府上的内应不就是你玖大爷自己嘛,你这是…如戏文所说的贼喊捉贼。莫不是,你一早便已经将那两人给打发走了。
“荒唐!难不成你还会傻到会将那两人给喊来?你手头有几个亲兵,还不是你一人说了算,少上那么一两個或三五个,我们有谁能够清楚。”
王熙凤横眸扫了一眼贾玖,冷声怼了回去。
贾玖侧眸,直接给顶了回去:
“我带回来有几个人,兵部和五军都督府都有备案,琏二嫂子如若疑他,便请差人至兵部有司间询一二。”
话落,从外面响起一片惊呼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