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也好办。我过些时间在村里转转,要是村干部或者其他村民问起来,我就说你伤好了,离开了。
这样一来,即便以后警察发现你杀了人,找到你头上,也查不到这儿来。
史际看着自己受伤的腿,考虑良久后点了点头,并且此后再也没提过要离开莲花寺。
史际有烟瘾,一天到晚烟不离手,吞云吐雾。
田和尚作为会经常出没于各类红白喜事。按照当地乡俗,举办红白喜事的人家会给请来的封一个红包,并礼赠一条香烟。这些香烟什么牌子都有,甚至还有越南进口的,上面写的越南文字让田和尚一度以为是英文。
因此,史际虽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抽的香烟却从来没断过。
由于香烟牌子实在太杂,史际扔在床底的烟头也只是他抽过的香烟中的一部分,李竹道问田和尚抽的香烟是什么牌子时,他才会答不上来。
史际坦白自己杀过人后的短暂时间内,田和尚还颇为忐忑,但简单平淡的日子波澜不惊,村干部回到村里后似乎压根儿就没和人提起过他在莲花寺看到过除了田和尚的另一个人,村民们也没人问田和尚谁又住进了莲花寺。
这让田和尚的不安情绪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并且很满足于现状。
老六的突然到访,就像是一颗被扔进古井的石块,很快就打破这种平静,让一切都变得不可控。
案发当天下午,老六又跑来莲花寺蹭饭。
老六的身世着实让人同情,对他的蹭饭之举,田和尚也就听之任之,并早已见怪不怪,习以为常。
老六自己带了酒,一顿饭还没吃完就自己把自己灌得醉醺醺的。酒桌上,老六历来只负责灌醉自己。
期间,老六声称是来向田和尚,说这是他最后一次喝酒了,还说明天就去市里,给人搬砖,是真搬砖,工地上卖苦力的那种。
又说,他之前也不是没考虑过干这种苦力活,却总觉得丢脸,但丢的不是自己的脸,是小谭的脸。最近,他想通了。因为小谭说,愿意为了爱情弯腰低头搬砖头的男人才最帅。毫无疑问,他要做小谭眼里最帅的那个男人。ap.
田和尚不冷不热地嘀咕道,你之前在这十里八乡打零工,干的就不是苦力活?难不成谁还专门花钱请过你去坐办公室吹空调?
老六说,你也知道我打零工是在这十里八乡啊,老田,你得会捕捉关键词、关键信息,我搬砖的地方在哪里?市里,这是小谭的地盘,她是专门搞装修的,免不了要和这些楼盘、工地打交道,懂了不?
田和尚睡眼朦胧,说,你叽歪半天,意思无非就是不想让小谭看到你卖苦力的落魄样,现在她挑明了不但不介意,还鼓励你去,你也就认为没什么要不要脸的了。
老六朝田和尚竖起大拇指,说老田你不愧是走遍祖国大好河山,见过大世面的,我这小心思你一眼就能看透。
田和尚冷哼,说,脸能当饭吃?所谓的脸面这个东西,历来就不在于别人怎么看,而在于自己怎么看。要是把原本就没有的脸面看得比天还大,那你什么都干不成。要是豁得出去,压根儿就不在乎有脸没脸,最终却反而会有脸面。
老六再度心服口服,说你的意思我懂,脸不是别人给的,是自己挣的。
田和尚却说,我的意思是你压根儿就没脸,却心里没个B数,居然还臭不要脸地想在小谭那里讲究个脸面。小谭要在乎你是不是在工地搬砖,当初你还在偷鸡摸狗的时候,她就不会看上你了。
老六一愣,继而又哈哈大笑,笑着笑着眼泪又夺眶而出,最后又给自己灌了一大口酒。
田和尚以为老六想说的都说完
了,也就该走了。
谁知道老六抹了一把眼泪后,屁股一抬,就坐在田和尚身侧,一手捏着酒瓶,一手勾着田和尚的肩膀,浑身酒气地继续说道,老田,你不要难过,虽然我明天就会离开这个破村子,但以后肯定还会回来看你的嘛,你定要保重身体,健健康康地活到二百五。
我在你这里吃了这么长时间的饭,都记在心里呢。古有韩信千金酬谢洗衣老妇的一饭之恩,今有老六时刻不忘莲花老僧的救济之情,所以你得保重身体,等我老六发财荣归故里,必定把你接回家当亲爹养。
要是等我发了财回来一看,你却早就双脚一蹬,一命呜呼,只能在你坟头烧一大堆印的纸钱聊表谢意,那你就亏大了。
田和尚哼哼唧唧随口应付。他之所以黑着一张脸,无精打采地随意敷衍,完全是想老六吃完这顿饭就赶紧滚蛋,史际在房里还没吃饭呢。
但田和尚满脸的不高兴,在的老六眼里却成了。
老六满嘴酒气,自言自语式地又说了很多,田和尚实在忍无可忍,说,天色不早了,你赶紧回,我上年纪了,早犯困了。
老六却酒醉马哈地说,我今晚不回,就在寺里睡,好好陪你,明儿一早从这儿出发去市里。
田和尚一听,赶紧说不行,我这小寺庙就一张床,睡不下你这尊大佛。
老六却说,一张床也没关系,大不了我睡床,你睡地板,实在不行,咱俩睡一张床也成。
田和尚更紧张了,连连摇头,说不行不行,你赶紧滚。
老六见田和尚态度坚决,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却忽然说,老田,你是不是在房里藏了个女人,要不然,哪有赶客人走的道理。
田和尚顿觉无语,只得双手一背,说自己有梦游的毛病,你要是和我睡在一起会不安全。
老六哈哈一笑,说,老田,你不知道自己一旦开口说胡话,就会背着手装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难怪今儿这顿饭你从头到尾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肯定是在想房里藏着的女人。
说到最后,老六忽然又起身往外走,一边走还一边说,你房里肯定藏了个女人,我要去看看。老田你放心,我不会往外乱说,我就去看看她长什么样,是不是个会对你好的。
田和尚慢了一步,没能将老六拦下来,只能跟在身后骂骂咧咧,说你个小王八蛋敢进老子房间,老子弄死你。
田和尚的态度却让老六更加坚定自己的猜测。
没等老六推门,房门就突然被拉开,然后居然真从里面走出一个人来。但却是个男人。
老六从最初的诧异惊讶,很快就变为不理解,但在灯光和月光的照耀下,看清这个男人的长相后,却又觉得有点儿眼熟,似乎在哪儿见过。
于是,在身前史际杀气腾腾的眼神中,在身后田和尚忐忑不安的注视中,醉得云里雾里的老六居然掏出一张纸,摊开后,一会儿看看史际,一会儿又看看手里的肖像画。
最后,老六哈哈一笑,转身走到院子里,站在田和尚身前,拍着他的肩膀,说,老田,原来你在房里关了个逃犯,是不是打算背着我报警,一个人从警方那儿领取赏金?放心,我不是个见财起意的人……
他这番话才说完,头上就挨了一铁棍,然后吭都没吭一声,就像一根煮熟的面条,软软的瘫倒在地。
田和尚吓了一跳,赶紧蹲在老六身侧,伸手捂住老六的伤口。他也没想到史际会突然伤人,并且出手这么狠辣。
史际没打算就此放过老六,仍然站在老六身后,居高临下,手握铁棍,如雨点一般直往老六头上砸。田和尚拦不住,索性趴在老六身上,想以此护住老六。他胳膊上
的伤,还有浑身的血迹就是这样来的。
这时,小谭突然从院外窜进来。老六这个点还没回去,小谭知道他在莲花寺很可能又喝多了,所以来接人。
小谭也想从史际手下救出老六,但她哪是史际的对手。
田和尚见史际已经杀红了眼,看着被史际一把推倒在地的小谭,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大声说,快走!
小谭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羊入虎口。慌乱之中,小谭爬起来拔腿就往院子后门跑。史际扔掉铁棍,大步一迈就追了上去。
田和尚坐在地上稍稍歇了口气,最后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还没来得及查看老六的伤势,就也往后门方向走。
到了后门一看,却见史际已将小谭扑倒在地,正单手扼着小谭的脖子。小谭手握拳头,不停地捶打史际头部,却没有任何效果。
田和尚上前,想将史际从小谭身上推开,却反被史际一头顶在小腹上,倒退几步后,又一屁股跌倒在地。等他好不容易爬起来,再上前时,史际却不慌不忙地自己站起来,说,别瞎折腾了,已经死了。
田和尚慌忙上前,发现小谭果然已经没气了。正要开口斥责史际的杀人行为时,院里的老六却突然醒了,一边喊着小谭,一边往后门方向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