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万钧看了看周万三,又看了眼一旁的道人,身子横移数步。
“文道长,你收了韩如风那么多的珍贵药材,现在撒手不管,信用何在?”杨万钧这话,一是质问道人,二是拉韩如风下水。
“从韩少主那里得来的药材,贫道明日会送还与他。”
刘文刀说完,笑着看向周万三,“小友要找杨少主报仇请自便,贫道决计不会插手。”
周万三略微思忖,笑道:“既如此,那就多谢道长了,你方才说的对,我俩其实并无多大仇怨,与其生死相搏,不如化敌为友,正所谓不打不相识。”
此言一出,刘文刀大喜,当下连连点头,又后退两部,抬手指向杨万钧,示意他自便。
周万三微笑点头,继而持剑朝杨万钧走去,面露杀机。
杨万钧双眼露出一抹狠厉,当即抽出腰间长刀,“姓周的,你不要以为我当真怕你。”
周万三不答,只是缓步靠近,他越是沉默,杨万钧的压力就越大,上次就不是对手,那这次必然也斗他不过。
就在杨万钧即将破防之时,周万三身形一变,长剑向左猛然刺出,这一剑快的无法想象,一剑得手,立刻抽身后退。
鲜血从刘文刀的胸口喷洒而出,染红道袍,他伸手摸向腰间方寸物,可惜这一剑刺穿了他的心脏,体内灵气溃散,生机急速消失,连方寸物都无法打开。
“你,你为何......”
刘文刀捂着胸口,缓缓跌倒,一脸疑惑,他之前已经分析了其中厉害,想不明白这少年为何会先出手杀他。
周万三冷冷一笑,“上次在连云寨让你给跑了,这次,你没有机会了。”
刘文刀闻言,顿时瞪大双眼,“原来是你......”
说了这句之后,刘文刀断绝生机,就连魂魄亦随之湮灭。
“周万三,你不能杀我,我是鹰扬帮少主,我父亲和叔叔都是六品武夫,我杨家与韩氏多有往来,我与韩如风交好,他的妹妹韩如雪是无极大仙宫的弟子,你若敢伤我,不会有好结果的。”
到了这时,杨万钧失去了最后一丝斗志,看似出言恐吓,实则变相求饶。
此时的两人都不知道,在他们斜对面街道的房顶上,韩如雪和她的两个师兄,正藏身在房顶的另外一边,微微探头,打量着下方的一切。
在王也的法宝庇护之下,三人的气息,并未被周万三察觉。
杨万钧所说的话,也都被几人听了去,韩如雪眉头大皱,一旁的王也轻轻摇头。
就听周万三冷笑说道:“上次我看在鸣玄的面上,饶你不死,你不知潜身缩首苟图活命,又蹦出来惹我,鹰扬帮很了不起吗?六品武夫很了不起吗?韩如风又算得了什么?等着吧,我很快就送他们去见你。”
周万三说完,长剑一抬,就要斩杀杨万钧,就在这时,一声娇喝响起。
“万三住手!”
杨万钧听到喝声,目光看向街道,随即大喜。
周万三眉头一皱,并未转身,心念急转之下,手中长剑不停,一剑斩去杨万钧头颅,以他如今的修为,要杀杨万钧如砍瓜切菜。
杨万钧头颅飞起,尸身倒地,周万三这才转过身来。
三名白衣人飘然落在街道中央,正是韩如雪师兄妹三人。
方才出言阻止的,正是韩如雪,却不料眼前这少年,杀人丝毫不作犹豫。
眼见杨万钧身首异处,王也眉头紧皱,“小小年纪,怎地如此狠辣?”
“韩如雪,我说你怎如此好心来参加诗会,原来这件事情你也有份,你方才阻止我杀他,现在是不是要替他报仇?”周万三没有理会王也,说话时,剑指杨万钧尸体,冷冷看着韩如雪,
韩如雪面色一变,连忙解释:“万三,你误会了,我之所以叫你住手,是怕你得罪鹰扬帮带来麻烦,现在杨万钧已死,说什么都晚了,你以后注意些就是。”
见周万三冷笑,韩如雪知道他不信,再次出言解释:“这件事情,我并不知情,想来是我哥哥背地里参与的,我回去之后一定好好约束他......”
“呵,我姑且相信你不知情,回去管好你那个娘娘腔大哥,若再来惹我,我不介意一并杀了,不要以为你是无极仙宫弟子,我就怕你,凡事都要讲一个理字,我就不信,无极仙宫堂堂仙道大派,会帮助门人欺凌良民,任凭弟子肆意妄为。”
周万三语气冷漠,说话之时,走到刘文刀的尸体旁,扯下对方腰间的方寸物。
你是良民?刚才连杀两人的不是你吗?韩如雪一时语塞,她自忖自己品行端正,最受不了别人误解,脸色极为难看。
顾今朝见状,心头火起,刚欲说话,却被韩如雪拉住衣袖。
“万三,我哥哥之所以与你为难,都是因为汪家那个丫头,他就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本性不坏,我回去一定打消他的念头,不会让他再与你为难。今日之事,我代哥哥向你道歉,对不起。”
韩如雪语气诚恳。
周万三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转身离去。
“师妹,就算你家兄长参与此事,可你作为无极仙宫弟子,何必如此低声下气与他道歉?”待周万三走远,顾今朝忍不住说道。
“纵然我等是修行之人,有无极仙宫做靠山,也不该以势压人,况且万三能在短短数月时间,让鸣玄和奉先他们如此看中,又岂是寻常之人?我若与他交恶,对我韩家没有好处,小妹修行时日尚短,难以放下红尘俗世,请师兄体谅。”
“此子确实不凡,他手中的那柄剑很是厉害,上面的气息,连我都有些忌惮。”王也想起了方才的战斗,皱眉说道。
“哦?王师兄可否看出那柄剑的来历?”顾今朝皱眉问道。
“看不出,不过可以确定并非邪物。”王也摇头而道。
“师兄,我们先回去吧。”韩如雪有些意兴阑珊。
“先等一等。”
王也抬手阻止,继而走进道边发出亮光的店铺,韩如雪和顾今朝对视一眼,也跟了进去。
三人一进店铺,立刻感受到浓郁阴气,同时打量那八盏灯笼,以及地上的血红图腾。
“什么味道,如此难闻?”韩如雪抬袖捂住口鼻,眉头大皱。
“竟然是轮回大魔天、九幽魔帝的传人!”王也看着那副渗人的图腾画像,面色无比凝重。
“九幽魔帝是何许人也?”顾今朝问道。
王也并未答话,抬手一招,一股青色元气自他掌中溢出,将半空的八盏灯笼包裹,收入腰间方寸物,然后抬脚轻跺地面,将图腾震碎。
“九幽魔帝是个非常厉害的魔道巨擘,强盛之时,力压仙道诸门,轮回大魔天是九幽魔帝开辟的一方小天地,也是他的门派老巢,不过九幽魔帝已经消失三百多年了,此人怎会懂得他的传承?”王也转身出门,帮师弟解惑同时,自己也甚是疑惑。
“那师兄如何确定,此人乃九幽魔帝的传人?这人虽是御气境修为,却被万三一剑斩杀,看起来也不如何厉害呀。”韩如雪看向刘文刀尸身,面露好奇。
“方才我收起来的八盏灯笼,皆是人皮所制,地上的图腾正是九幽魔帝的法相,这是九幽魔帝的神通,这妖道只学了皮毛。我猜他临阵反水,实则是想暗算周万三,可惜他没想到对方修为不弱于他。此事须得禀明师尊才是,可惜这道人的方寸物被周万三拿了去,不然肯定能查出更多线索。”王也心中有些担忧。
“师兄不必忧虑,方才杨万钧说,我哥哥给了这道人一批药材,万三想必是因此才取走的方寸物,待得明日我找万三说说,药材给他,让他把方寸物拿出来。”韩如雪道。
王也想了想,点头道:“如此也好,这道人的方寸物里,必有魔道之物,周万三得了去,不是好事。”
三人商量完毕,朝街东头走去,一路施展身法,一步数丈,很快行至揽月楼。
王也本想就此离去,奈何韩如雪不肯,三人只好再次回到座位。
此时宴会仍在继续,已经有人吃饱了开始登台作诗,花魁柳若蜓此时端坐琴台后方,为吟诗作词之人拨弦造势。
此次诗会,虽说是小城主给周万三造势举办,但对于邀约前来的才子们,却是个难得露脸的机会,故此,许多应天才子都拿出了自己的得意之作,颇为不俗。
周万三如果不是读过唐诗宋词,压根就不是这些读书人的对手,但是没办法,他是身怀外挂的穿越大军,抄词乃基本技能。
诗会前期,大都是一些名声在四大才子之下的书生才女,周万三仔细聆听,发现许多不俗之作,或豪迈,或婉约,或惊艳,或抒情,不过无一例外,都未引来文气加身。可即便如此,每当有人念罢诗词,都会迎来一阵喝彩。
顾倩兮看着如此多的才子佳人,在揽月楼门前作诗,双眸明亮,面带欢喜,不时鼓掌叫好,她自幼熟读诗书,见此盛况,自然十分欢喜。
一旁的洛神见状,笑着打趣,“倩兮,要不你也来一首,凭你的才华,定能压过那些个才女!”
闻听此言,顾倩兮确实有些心动,却又担心自己做的不好,几番犹豫之下,最终起身上台。原因很简单,此次诗会是为了给自家酒楼造势,她作为老板娘,需要为酒楼出一份力,也能借机挫一挫汪家那个狐媚子的锐气,当然,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顾倩兮登台,场面为之一静。
在场之人,都知道顾倩兮是酒楼老板娘,但大多数都不认识她,不免心生好奇,一个经商女子,还会写诗?
别说那些不知根底之人,就连周万三兄弟几人,见二姐登台,也微微错愕,他们都知道二姐读书多,却从未见过二姐写诗。
杨义见二妹登台,也起身从吧台走出门外站定,微笑看向台上的顾倩兮。
高台上,面对数百人的目光,顾倩兮稍稍有些紧张,不过她毕竟不是一般女子,举止神态极为从容。
“三年长,三年短,凤巢青鸾化纸鸢。”
顾倩兮缓缓出声,一旁的花魁柳若蜓随之拨弦,诗词当中暗含命运悲苦,琴声亦随之婉转。
周万三立刻听出,二姐这是要写遭逢巨变,流落幽州的三年之苦,只听二姐继续吟诵:
“庭院青山皆不见,茅屋土墙听秋蝉。
莫笑蝼蚁偷生难,六只也能成金兰。”
听到此处,杨义、周万三和宋青冥兄弟三人同时皱眉,情不自禁想了之前所经历过的种种苦难。
此时,一直坐在韩如雪身旁的顾今朝,心中狠狠一颤,立刻响起了三年前,随二姐流落幽州时,二姐对他的种种照顾,以及兄弟几人之间的情义。
顾今朝心中酸楚,他现在恨不得冲到台上,跪到二姐面前,磕头认错,但他还是没有勇气,有些事情,一步错步步错,如今就算有心回头,已然来不及了,就听二姐声音不停。
“情义暖,情义浓,无惧风沙刺骨痛。
孤雁南飞展金翅,归去来兮何时逢?
功名利禄皆尘土,唯有今朝最珍重。”
整首诗吟诵完毕,顾倩兮双眼朦胧,他没有看向任何人,就那样呆呆站立。
这首诗说的是他们兄妹姐弟之间的事情,也有劝说顾今朝之意,故而许多人不明就里,只能从中感受到一些天意弄人的悲苦之情。
见无人喝彩,一直紧皱眉头的崔鸣玄,带头鼓掌叫好,经他一带头,其余人也开始附和。
杨义边拍手边将目光转向顾今朝,发觉对方脸色并无波澜,不由暗暗叹了口气,转身回到吧台里,闷闷不乐。
其实,顾今朝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般平静,藏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指甲刺进肉里,二姐这首诗,是在劝他回头啊!
可是,倘若此时回头相认,同门师兄会如何看他?如雪师妹会如何看他?他还能在无极仙宫立足吗?三哥会原谅他吗?大哥他......
想起杨义今天一身红袍,顾今朝心如死灰,一切都来不及了。
“顾师弟,你怎么了?”坐在对面的王也,发现顾今朝有些异常,忽然开口发问。
“我没事,只是听到方才的诗词,心有共鸣,难免悲苦。”顾今朝淡淡说道。
王也点点头,没再多问,顾今朝自打进入无极仙宫,从未提及身世经历,王也只当他被诗词调动了情绪,念及往事,故而也未多想。
此时,许多人开始议论顾倩兮诗词的含义,大都一知半解。
“兰亭,你能听出这位酒楼老板娘诗中之意吗?”一桌才子当中,方恪礼面带疑惑,向一旁的蔡兰亭出声询问。
蔡兰亭微微一笑,荡开折扇,“这首诗的上阙,说的是一个豪门千金,遭逢巨变,流落塞外他乡,历经三年苦楚,曾经的美好风景深深庭院,变成了土墙茅屋。随此女一同落难的,当还有另外五人,他们同甘共苦,义结金兰,如蝼蚁般过活。”
蔡兰亭晋升儒家七品,随意说话众人都能听到,此刻见场中之人都侧耳倾听,心中得意,轻摇折扇继续翻译:
“后半阙说的是,这六名义结金兰的兄弟,即便生活艰苦,却也相互扶持,不惧塞外风沙苦寒。孤雁南飞展金翅,归去来兮何时逢?此句为转折,说的是他们其中一人,得了机缘,离开众人展翅南飞,并且有所成就,却不知何时相逢,但其中的来兮二字又说明他们已经相逢,只不过先前离去那人,贪恋功名利禄,不愿与他们相认,这位小姐是借着诗词,劝那人回头,功名利禄皆为云烟,唯有今时今日的感情,才最为珍贵重要。”
蔡兰亭说完,看向不远处一桌的顾倩兮,“敢问这位小姐,在下方才解析可否有误?”
“公子心思玲珑,解析无误,小女子献丑了。”
顾倩兮点头确认之后,众人这才明了其意,不禁对蔡兰亭大为钦佩,也被顾倩兮的重情重义打动。
蔡兰亭有些得意,对顾倩兮道:“其实小姐无需如此,世间之人,多有背信弃义者,一旦被名利侵蚀,便再难回头,小姐乃重情之人,又有才华,兰亭很是钦佩,你是此件酒楼老板,往后兰亭一定告知友人,请他们多加照拂。”
顾倩兮听闻此言,立刻后悔刚才所作之诗,她光想着劝四弟,却未曾料到蔡兰亭方会当众剖析,且出言嘲讽四弟,此时此刻,小四一定很难受吧?
想到此处,顾倩兮只是微笑点头,没敢再多说。
确如顾倩兮所料,蔡兰亭方才的言语,每一句都如利剑穿心,让顾今朝如坐针毡、如芒在背,此刻他不敢去看任何人,好像场上所有人都知道,那个背信弃义之人就是他。
先前所有的愧疚,此刻都化作愤恨,恨不得将那个多嘴的书生千刀万剐。但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敢离去,一旦如此,说不定就有人猜到是他,顾今朝只能强自忍耐,好生痛苦。
不过,顾今朝明显想多了,此时应天的四大才子,终于逐一登场,纷纷亮出诗词,迎得满堂喝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