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放下菜以后便离开根本不在乎何绍的呼喊,反倒是屏风推开,一个人走了进来径直的坐在了何绍身边。
“寇相?”
何绍刚准备起身就被寇准的手压在了肩膀上。
“以后不用这么见外”寇准笑道。
“您也是来布施的?”
“那倒不是,我不信佛,我是来陪人敬香的”寇准自斟自酌喝了一杯半波若汤“比起你酿的酒就差远了”
“你怎么知道是我酿的”
“本来只是猜测,现在就知道了”
看着寇准脸上的奸笑何绍暗道自己上钩,被一个老狐狸摆了一道。
“信徒在在寺院里放生的鱼他们叫水梭花,寺院放生的鸡鸭叫钻禽菜,这酒就叫波若汤”寇准解释了一下这几道菜的来历。
“这和尚也太虚伪了吧,不是对外号称不吃肉?那这菜是怎么做出来的”
“有没有可能他们只是尝尝咸淡”
何绍也没想到寇准也有这么幽默的时候,忍不住边放声大笑边喝骂了一句。
“这帮高秃”
“今日朝会群臣关于一本奏章在陛下面前差点吵起来,你可知为什么”寇准突然问。
“朝堂上的事情哪里是我一介商贾能知道的,难道是关于我的?”
“也算和你有关吧,这本奏章上谏言让陛下下达禁烈酒令”
“这是为何”大宋大力鼓舞百姓饮酒,怎么这时候要禁止生产。
“奏章上是这样写的,万春楼新产烈酒醉仙堪称当世之最,开封城三十四种酒浆无有能与之比拟者,然其恶有四。
一则所耗之粮亦银瓶羊羔三倍余,糜耗钱粮;二则新酒一出引得开封百万众于万春楼外斗酒为趣,不事生产;三则此种新酒昂贵售价数百钱,以酒收刮民富与国争利,是为白日贼之举;四则都商务院所征之税为酒曲税,醉仙酒价贵而税少。
故这酒虽好却与国无益,奏请禁之,以正商贾风气”
“朝堂上当时便有反驳的人,只不过陛下也在犹豫没有下决定”
寇准神情古怪,而何绍听完更是下巴都快掉了下来。
“乍一听,我确实是十恶不赦,不如把我抓起来?”
醉仙酒的出现打压了所有的酒楼,这件事要是樊楼和其他正店没有推波助澜,那才是见了鬼了。
“说说吧你是怎么想的”
寇准看到何绍这玩世不恭的模样就忍不住想敲打他。
“我大宋富者家累万金,不少人把多余的钱都埋在墙角树下,而贫者或赤脚耕于田野或乞于道旁。
醉仙酒价二百钱于万春楼出售,饮者多为开封官吏与富户。我以酒为介,取富户之财在用以购买贫瘠农户的陈粮。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此非夺民富,实为均贫富。”
在这些朝官眼里天下的钱就这么多,你多赚一些别人就会少赚很多,你赚多了国家就会吃亏,关键持有这种理念的还是户部的尚书或者是三司的官员。
何绍怕自己的理念太先进所以又做了一个比喻,用手指沾了一下酒水在桌子上写了一个富户二字。
“我用酒从富户身上赚到了四十文钱”
何绍在富户两个字上写了一个减四十文后从口袋取出钱,然后在桌子上写下了农户二字。
“我现在用四十文钱购买陈粮”
何绍将四十文钱放在农字上面,又在桌子上写下了耒耜店、布庄、书摊、酒楼!
“农户手中有了闲钱,需要进城到耒耜店购买良种农具”
何绍从农户的四十文中拿出十文钱放在了耒耜店旁边。
“又想起来家里好久没有置备过新衣,于是又花了十文钱到布庄扯了些新布做衣裳。”
何绍将十文钱放在布庄两字上。
“农户饿了,在一家街边角店吃了一些东西,家里的孩子也到了去私塾的年纪,又买了一些笔墨带回去”
何绍在酒楼和书摊的位置上各放下十文。
“这就是这四十文的流向,寇相以为如何”何绍问道。
“确实如此,这都是必要的花销并无出格”寇准点了点头。
“四十文如果收藏在富户家没有任何价值,但是在流通时变成了农具、衣裳、笔墨和酒食,这就是钱真正的作用。”
“现在您所统领的户部要从各大商铺征税,您用这些赋税修兵戈也好,修水利也行”
何绍从耒耜店、布庄、书摊、酒楼上各取出一文钱收了起来交给了寇准,寇准皱着眉头似乎想通了一些。
“现在我想办法从富户的猪圈里把钱拿出来,让它流动起来为国家创造赋税,您居然说我与国争利?”
至于收刮民富更加扯淡?这不一直都是天家的专利?
经济学在宋朝还是一片尚未开发的处女地,何绍哪怕是摘取最简单的经济规则,讲出来都是最深奥的理论。
“如果没有我,这样的交易就不应该存在”
“现在我不卖酒了,要把四十文钱收回来还给富户,让他们埋进他家的厕所和猪圈发臭”
何绍将耒耜店、布庄、书摊、酒楼上的钱全部收了起来,不过在从寇准手里拿钱的时候,寇准将手一握。
“既然拿出来了,就别想着在拿走”
何绍相信,这位大宋朝最聪明的人一定已经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但是看着寇准将五文钱揣进怀里还是有些不满意。
“这是我的钱,只是给您拿出来做示范”
“刚才你也说了已经入了国库”
按照这样的流通方式,这种新酒的出现不单单无害,反而会促进大宋的繁荣,能受用的起两百文酒的人在开封城可不少,想明白其中的关键后,寇准的笑声中格外爽朗。
“您这就不讲理了吧”
什么进了国库,分明是进了裤兜。
“大宋优待商贾凡朝堂涉及到商贾事,都会与开封诸位行首商议,樊楼是酒楼行首,禁烈酒令到底会不会推行下去还不一定”
寇准的意思很明显,樊楼那个神秘的掌柜裴宜在这件事上有重大话语权。
“推不推行我无所谓,就算不让我酿酒我也有其他办法整垮樊楼”
“你搞出这么大动静就是为了整垮樊楼?”
“是他们先惹上我的,而且手段下作,如果不出这口恶气心里实在不爽利”
“男子汉大丈夫当胸怀宽广,思考如何以自身才华报国名垂千古,何必纠结于这种事情”寇准说道。
“我可没您这么大的胸怀,我就是个商人,出门不占便宜已经算是吃亏了,想让我吃亏那就更没门了”
看着何绍这幅模样寇准又爱又恨,惜其才华,复杂的商业在他口中三言两语便说的一清二楚,却又恨其不争,小肚鸡肠有仇必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