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似漫不经心的问话,却让阿蒙心生警觉。
他清楚的记得,今夜戌时之前,有个浑身浴血的身影曾越墙而至侍郎府内。
当时自己正带队巡逻,看到之后当即提刀准备将其擒拿。
可刀尚未出鞘,就被闻讯赶至的侍郎大人给匆忙拦下。
侍郎大人给出的解释是,此人乃是他多年好友,只因被仇家追杀,故而一路逃亡至此,前来投奔。
他让自己千万不要声张,以免仇家听闻风声后找到这里来。
虽然眼前的这位铜牌大人应该不会这么凑巧,刚好就是侍郎大人那位神秘好友的仇家,但既然侍郎大人有过交待,自己自然不能懈怠。
身为一名合格,且有职业操守的护卫头头,除了需要有爆表的武力值外,还要有绝对的忠诚和服从度。
关于这几点,阿蒙自问都能够同时满足。
所以片刻沉寂,阿蒙果断摇头,“今夜我一直守在外院,除了大理寺少卿王怀臣王大人外,并未发现多余的人过来……当然,我所说的多余的人,并不包括大人您。”
说完他低下头,保持着谦卑的姿态。
堂堂五楼高手在一位二楼菜鸡面前表现得如此低声下气,却并无任何违和感。
李三思闻言没再坚持,客气了几声后便将其打发走。
站在东屋的门口,望着阿蒙渐行渐远的背影,李三思忽然冷笑了声,“他在说谎。”
语气显得很是笃定。
“你怎么知道?”
思维宫殿中传来罗睺的低语,“本尊都没看出来。”
李三思转过身,推门而入的那一瞬间,他自信一笑,“直觉,天才探案人的直觉!没有任何谎言能瞒得过我的思维考量,哪怕只是片刻犹豫,甚至是可以忽略不计的心绪波动,在我的强大神念下,依然无所遁形!”
“本尊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罗睺日常嘲讽,懒得接茬,直接进入正题,“准备怎么做?”
李三思沉淀思维,很快来到了金色牢笼前,望着那个如山般高大的身影,不满道,“还要我说?当然是直接找到周年林,想办法把那只鬼给弄出来先……”
语气中颇有几分怒其不争的意思。
此话一落,罗睺的血瞳眨了眨,随之落在李三思身上,“怎么找?本尊自进入这座侍郎府邸后,就发现那只鬼的气息慢慢消失了……记住重点,不是突然消失的,而是一点点,极其缓慢的消失,要不然本尊也不会如此放松警惕,直到完全感应不到才有所警觉。”
闻言至此,李三思先是一愣,随后大怒,指着罗睺就开骂,“你他吗的怎么不早说?鬼都跑了,你再来跟我说这些?”
“嗯?小铜牌,莫要放肆!本尊是你能随意辱骂的?”
罗睺血瞳中惊起几分怒意,小小警告了一手,随后似乎也自觉理亏,调整好心态后解释道,“都跟你说了,早些时候鬼道气息并未完全消失,只是变得微弱,本尊才没有声张,以免你知道后心境大乱,打草惊蛇……”
打你吗的蛇!…李三思心中怒骂,折腾了一整晚,好不容易找到这里来,都做好抓鬼立功的准备了,再来告诉我鬼跑了?
玩呢?
他强忍住怒气,冷声问道,“那现在怎么办?继续赶尸找鬼?”
罗睺摇摇头,“那一百三十七具尸体身上的鬼道气息已经完全消散,再无法提供鬼怪所去的方向,说白了他们已经没有了任何利用价值,所以想要招鬼,得想别的招。”
“什么招?”
李三思有些急躁,“能不能靠点谱?别丢了自己魔道祖师的脸面。”
罗睺冷哼一声,装作没听到那些微暗的嘲讽。
巨大的手掌握住了金色牢笼的边缘,稍稍用力,随后大声喊道,“开坛做法!”
话音刚落,李三思直接卧槽……你堂堂魔道祖师,要整茅山道士那一套?
“你懂个屁!”
罗睺冷笑道,“天下术法本是一家,千百万年前从无门户之别,更无魔道之分,所谓善恶杀伐,正义与邪魔,从来都只是个人心性问题罢了,与术法体系本质无关……简单点说,我魔宗的术法能杀人,道家的难道就不能?既然都能杀人,就别整什么正邪之分,要不然……”
“打住打住!”
李三思有些不耐烦,“我就问了一句话,你整这些七七八八的做啥子?直接说怎么做吧,需要什么?鸡血还是黑狗血?金钱剑还是桃木剑?黄符是你来准备还是另找人来画?”
前世九叔电影看过不少,对于茅山道术这一套业务他说不上有多熟练,却也了解一二。
常用道具往往就是各种动物的血,外加一把短剑,当然符纸是绝对少不了的。
罗睺很不屑的笑了笑,“你当本尊是什么不入流的小道士吗?还鸡血狗血,画符耍剑,本尊可看不上这些玩意儿……开坛做法,只需你把身体的掌控权交给本尊,然后等到深夜子时,夜半阴盛之际,本尊自有神通!”
李三思闻言皱起眉,“还要等到深夜子时?那岂不是最早也要到明天了?”
“或者你有更好的办法?”
罗睺说道,“不是本尊看不起你,若是没有本尊的帮忙,你这辈子都不可能找得到那只鬼。”
赤裸裸的嘲讽,没有半点避讳的意思。
李三思气得吹胡子瞪眼,一怒之下直接退出了思维宫殿……不蒸馒头争口气,小爷还就不信了,凭我思维宫殿万千法门,还找不到一只被通缉的鬼?
心念至此,他亦无心睡眠,屁股刚坐到床上,便又猛然拔身而起,大脑飞速运转……按照罗睺的意思,自己刚到侍郎府的时候,此处尚有鬼道气息,可却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点点消失不见。
也就是说,自己来到这里的时候,那只鬼可能正准备离去。
按照时间估算,前后耽搁不过大半个时辰,那只鬼占着周年林的身体肯定不敢太过于张扬,一定走得小心且隐蔽,速度自然也就快不了。
搞不好现在已经找到根据地歇下了。
若是此时唤人前来封锁周围数里之地,对这片区域进行地毯式搜索,未必不能找到那只鬼。
此前尚且忧虑此举可能会惊扰到皇城中诸多达官显贵,但如今想想,那只鬼只要一天没被找到,大魏朝可能就会死去更多的人,没准那些达官显贵就会成为其中一位死者。
所以小铜牌权衡再三,最终还是决定动用这个死办法。
哪怕背负骂名,他也要勇敢一试。
若最后还是一无所获,那便只能拉下脸面再去求罗睺开坛做法了。
心绪至此,他不愿再耽搁,直接推门而出。
但在离开之前,他还是要先去见刘侍郎一面,毕竟留宿于此,深夜离开总要给主人家个说法。
不好不辞而别。
或许是子时已过,以至于整座侍郎府都变得异常的冷清。
一路从东屋出发,所行之处皆静谧无声。
路上未曾遇见任何一人,就连以阿蒙为首的护卫们都没有看到。
或许正在别处巡逻也有可能。
无人可问,他便只能自己摸索寻路。
想了想,刘侍郎身为主人一定是住在内院,他便按照思维中关于正三品大员所住高宅的平面图模型来做定位,没过多久,他便找准了内院所在方向,随后大步而去。
沿途穿过了一片花林,两条长廊,三座假山,在四座拱门之间来回穿行,最后终于来到了高宅平面图定位的终点。
这里便是侍郎府的内院。
这给我好一顿找!…李三思感叹道,“大魏朝的官是真有钱,正三品的左侍郎便住这种大院子,正二品的尚书又该住怎样的豪宅?以前觉得执笔人的待遇就算不错了,现在看看,和六部比起来,还是有点距离的啊!”
心绪刚落,他便扭头望去,摸不准刘侍郎住哪里,不敢轻举妄动。
但目光所及,西北方位靠中间的位置,有间屋子正亮着一盏烛火,光线虽暗,但在这无比黑暗的深夜光景中,它却像是世间最亮的一束光,吸引着李三思过去。
窗前偶尔有人影走动,显然里面的人还没睡。
李三思稍一定神,便打算去寻那人问一问,运气好点的话,里面就住着刘侍郎也有可能。
此时冷月高悬,光晕极沉,不仅无法照亮黑暗,挥洒光明,反而给这冷清的夜,增添了几分诡异之感。
李三思定神迈步,尽量脚步放轻,不去打扰内院中的其他人。
能住进内院的可都是刘侍郎的至亲,身份不一般,若是扰他们清梦,只怕会挨骂的。
小心翼翼中,他终于踩着极轻的步伐来到了那间唯一亮着的屋子前,稍作调整,放平心绪,正准备敲门,屋内却突然传来一个苍老中带着些许疲累的声音,“宁远,你老实跟我说,究竟为何,你要做这种糊涂事?整整一百三十七调人命啊,且大都是你的亲眷,你怎么下得了手?”
声音刻意保持着低沉,似乎是怕人听到。
语气则显得很是痛心。
李三思伸出去的手突然定格在了半空,脸色变得无比难看。
因为他听出来了,屋子里传出来的,是刘侍郎的声音!
而他口中所说的宁远,正是周年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