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波斯人已经穿过比什凯停战区，大军奔袭到焦砂城了？”梅观汐问道，语气不乏忧虑。他讨厌动荡。
“嗯，鹰娑都督府被重兵包围了。从昨天朝廷的急报看，预估有3-4万人。”黑枪猛吸一口烟杆，吐出焦黑的烟雾，梅观汐看他也正紧锁着眉头。“还有更糟的呢，小子。波斯还有五万的主力已经跨过乌兹山，正和咱们那儿的两万大兵厮杀。我去过那，小子。那地方的种田兵居然能以少敌多，还能打够10个小时，我们就该燃点礼花庆祝了。”
“他们会有事吗？”
“哦？小老鼠怕了？”桃骨梳理着粉色的双马尾，一边对梅观汐报以讥笑。“那些波斯的大黑驴就是该被狠狠教训一顿，不然他们没个记性。”
“废话，当然会有事了！战争不就是为了出点事儿才打的吗？没看出来啊，武仙小子。你还会忧国忧民呢！”花扇笑嘻嘻搭在梅观汐肩上，时至今日，梅观汐仍然在花扇旁边不甚舒服。
毕竟，谁都不会对把自己打成窟窿的人有多舒服。
灵轻轻牵了牵旁边椅子上白铃的衣角道：“队长，我们去帮帮他们吧。不然他们会死很多人的。”
梅观汐想看看她手腕和小臂之间是否还是悬空的，可惜被娇弱少女的喇叭型长袖挡住了。
白铃端端坐在梳妆镜前，化妆师正帮她补妆。“我们还有很多事，小灵。”她的语气平静，像只是在谈论场小孩子的械斗，
“比如继续像这样巡回各地进行粉丝见面会吗？”梅观汐没好气地问。
朔盐城。这是他们这周跑的第四个城市了。自从梅观汐和灰袍子破了“血芯案”，白铃队的公关宣传部门可就有的忙了。一篇篇的通稿占据了所有新闻头版，梅观汐俨然被塑造成“解救少女之英雄”。与此同时，流水线的机器也不留余力的运作起来，“伶鼠”的明信片、立牌、徽章被狂热的粉丝大买一空。
大家都爱看白铃队全国巡回的消息，什么《拜占庭舰队在天竺海集结》啦，《波斯奔袭西域》啦，这样恼人的新闻就理所应当被挤在了不起眼的板块。为了稳定民心，白铃队作为朝廷的代言人不得不四处奔走。梅观汐已经记不清参加了多少场采访、粉丝见面会。
现在，白铃队一行人就坐在演出室后台的房间，浓妆艳抹的化妆师们正一声不吭为他们化着妆。原本爱说爱笑的南洲岛女孩阿芮也不再嘻嘻哈哈，黑眼圈显示出她的疲态。
“粉丝见面会是朝廷的紧急任务。”白铃身体前倾，拨了拨化妆瓶里的刷子。“小汐，这本就是白铃队的分内工作。”
“但您之前说过，要我进皇城，觐见皇帝陛下。”梅观汐倒是出自内心地想一睹皇帝真容，这个全世界最为威严、最神秘的男人，梅观汐只听过关于他的种种传说。
“鼠弟啊，你就这么想见？说实在的，见皇上就是给自己找不痛快。皇上面前，你连打个喷嚏都是大不敬。几年后，这还能成为别人攻击你的把柄哩！”黑枪的声音粗壮而有磁性。
梅观汐不以为然道：“攻击？让他们放马过来好了，看看他们有没有这本事。总不至于见个皇帝还有生命危险吧？”
“我这样说吧，武仙小子。”花扇笑盈盈地扭过头，直勾勾盯着梅观汐，“我的外公、我爹、我叔父还有好多我没了印象的人，都是和皇帝聊了没两句，然后咔嚓一刀，他们头就掉啦。”
“啊？”梅观汐瞪大了眼睛，这事儿他还是头一次听说。他此前只知道花扇是个贵族公子，为大唐立下了汗马功劳。但他究竟为什么参加白铃队，以及现在的家况，他从未对梅观汐提起过。
花扇看到梅观汐的反应，得意洋洋地接着说，“他们呐，还是被先皇唐柔宗砍了头。想象不出来吧？那可是史官们口中最温柔的皇帝啊。”
梅观汐脑中出现了自己脑袋在粒子铡刀下滚滚落下的场景。一排激光滑下，他的头就会被干净利落地切离身体。那时候自己再复原，一定不会很好看。
“够了，别吓他了。”白铃斥责道。“我们明天还有最后一场巡回见面会，结束之后我们就会回宫面圣。那时候陛下会有问题亲自问你的，小汐。”
花扇笑嘻嘻拍了拍梅观汐的肩膀。一直没说话的灰袍子递过来一支金线勾勒的药管。
“这是什么？”梅观汐接过，将半透明的瓶身放在光下审视，里面的粉末露出斑斓的诱人色泽。
“散药。”灰袍子露出无精打采的眼睛和黑眼圈，“如果你太紧张，就试试。”
“哦？”桃骨抱着一个机器熊，侧头看来。“这么高级的货色？灰袍子，你私房钱不少哇！”
“别沾这些玩意儿。”黑枪义正言辞告诫道，“这些玩意很容易上瘾的。巫师，你怎么净教坏别人？”
“我怎么记得，你女儿死的那段时间，你可是一天离不得这宝贝啊。当然，你用的货色便宜多了。”花扇贱贱笑道：“我看啊，你可别对着这金管子吞口水。”
黑枪一听到女儿这词，立马勃然大怒，伸手要去揪花扇，结果被这贵公子灵巧避掉了。
“矮子！你嘴巴再不注意点，早晚会撕烂你那只贱嘴！”黑枪隔空叫骂，他气得颤抖的手指尖正指着花扇的鬼脸。
后台人员进入他们的休息间，通知白铃队会在五分钟后上场。众人便渐渐停止了闹嚷，专心准备自己的东西去了。
这次的粉丝见面会依然没劲。
梅观汐最初还会紧张，在众多闪亮的摄像头前手足无措。有了一两次经历后，他就得心应手起来。毕竟，主持人只会问这么些问题，而粉丝也只乐意听那么些想听的。甚至，他也会陶醉于观众的欢呼声中，不过他反复提醒自己，不应该为这些事扰了心智。
还有太多事情要做：先得到皇帝、朝廷的认同，然后接回尹若琳和梅瑶儿。然后嘛，就早点从这累人的白铃队退休。但之后干什么，梅观汐也没个打算，总不能再去当刺客吧。要不然……就去极北，去净化魔壤，等魔种消亡了，就住到北方去。
观众席中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把梅观汐的思绪拉了回来。好像是桃骨的机器人娃娃抛了个飞吻，总之是脚本中的某段编排，待会又该梅观汐和灰袍子讲血芯的案子了。
听说纤维庄园很赚钱，极北魔壤一定相当便宜，种些人造纤维养家，再把妹妹送去重雪城最好的机械学院，她肯定会高兴地不行。只可惜尹若琳，她这么爱花，但混沌魔壤是很难种普通植物的。
朔盐城的巡演结束后，白铃队众人当晚就直奔各自房间，奢侈地睡上了一觉。第二天，晨光还是淡淡粉红色时，工作人员便叫醒了他们。大理寺的专用风轿已经停在客栈大厦顶层，梅观汐和灰袍子的房间靠近停靠坪，凌晨四五点不到，少年就被粒子引擎蓄能的嗡嗡声吵得不得安宁。
不过即使没这吵闹声，他也无法睡好。
这是回长安的日子了。下午，白铃队就会进入皇城。而只在传说中听过的皇帝陛下，便会坐在金碧辉煌流线型的龙椅上，脚下踩着最上等的汉白玉复合砖。这样一个人，能让全世界一百零一亿单个的个体都匍匐在他面前，噤声俯首。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这已经是了不起的权力了。
而不到几个小时，梅观汐就会看到这样一个人。
……
正午，大明宫外。
作为御史台二把手，堂堂御史中丞，姜陀却被告知不能进皇宫。
结果，只有他的头头韦通去觐见皇帝，姜陀走也不是，进也进不得，只能守在门外等候。
“哼，那个大腹便便的胖子有什么脑子？问他还不如不问！指不定皇上还以为我们御史台都是些酒囊饭袋。”姜陀扯着槐树斜戟形的叶子，满腹牢骚。
“阁下何人呐？皇城树木可是你碰得的？”
沉稳却狭细的声音吓得姜陀一激灵。这音色实在太有特色。
“王公公，我以为你还在罗刹。”
“哦，昨天刚回来。”
姜陀露出古怪的神色，现在的万国治事处会议应当没结束才对。
“谈判的怎么样？我知道些新闻上的消息：六个轩辕国，除了新玛雅联合王国明确支持大唐，拜占庭和波斯都已经和我们宣战，就差罗刹和中非王国的态度暧昧不明。我们要胜，就一定得要他们的支持。”
“嗨，新玛雅当然支持我们了，他们早就打算对阿兹台洲的欧陆殖民地饱餐一顿了。罗刹在极北地区，应付土地上的魔种尚且自顾不暇，还被三个轩辕级大国环绕。他们巴不得我们三国立马就土崩瓦解，好全国向南边儿搬家去。中非王国嘛……你我都知道，他们再怎么支持也于事无补。”
“你好像很悲观啊，王公公。”姜陀笑了笑，怎么会有人如此不识抬举，敢找大唐的麻烦？这个阉人恐怕是能力不足，谈判失败，在这里危言耸听罢了。
王公公冷笑道：“最乐观的人也该知道，咱们都悬在山崖上头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