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叶玄的解释,唐辰儿这才了然的点了点头,不过她却没有把这木牌子还给叶玄,因为她能闻到这木牌上所散发出来的清新香气。“这就是陈郡的那种檀梨木吧?”
唐辰儿看着手里的木牌,轻轻摩挲着,俨然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叶玄见状,笑了笑道:“既然你这么喜欢,就送给你好了!”
唐辰儿听闻,抬起头来,看着叶玄,双眼闪亮,强压着兴奋的语气说道:“真的吗?真的可以送给我?”
叶玄看着她,笑道:“不过你可要记住这个木牌的所蕴含的道理,不能单纯将它当做一个饰物对待!”
“嗯,一定!”
唐辰儿兴奋的点着头,满口答应下来,就像是一个得了蜜饯的孩子一般。
她是的确很喜欢这个木牌子,不管是拿在手里的那种柔润平滑的质感,还是这种令人清新的气息,她都喜欢。
叶玄接过莫澜递来的雨伞,然后就和唐辰儿一起出门了。
利无极虽说一直都在自己房中,但他也是时刻注意着叶玄的动向,此刻自然也披了蓑衣,就跟了出去。
莫等闲在廊前踱着步子,此刻见一身藏青长裙的唐辰儿和披着青色雪袍的叶玄撑着伞有说有笑的走出小院,又看了看端着空碗独自回小厨房的莫澜,深深的皱了两下眉头。
因为是下雨天,自然不会让利无极跟在后面跑,而驾两辆车出门也有些不便,所以唐辰儿便让叶玄坐到了马车内,把他原先的那个位置留给了利无极。
一路过去,叶玄并没有说多少话,都是唐辰儿在跟他讲关于西街酿酒坊的事,因为与兰府有关,所以她说的特别细致。
到了西街酿酒坊,叶玄在唐辰儿的帮助下,对近几日坊内的一些事情做了详细的安排,并指定了一位靠得住的中年师傅作为代管事,代他管理酿酒坊的一应事物。
毕竟他不可能天天都过来,而兰府那边,要的也只是一个明面上的理由而已,既然双方都不是做生意的,他又何必花一些心思在这里呢!
唐辰儿过来,还顺便查了查酿酒坊这一个月来的账册,所以一直到将近申时,他们才从西街启程回了唐家。
不过,在五护巷前的那个街口处时,叶玄却让唐辰儿停下了车架。
“我要去一趟那边的布庄,你们先回去吧!”叶玄一边掀开帘幕,一边回头对唐辰儿说道。
唐辰儿看着他,掩嘴笑了笑,道:“燕表兄不会又是去给澜儿妹妹买新衣服吧!”
叶玄摇摇头,道:“去买两件厚一些的袍子,天气越来越冷了,我和无极常在外面跑,总得备着吧!”
叶玄说完,撑开油纸伞,跳下了马车,然后和利无极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唐辰儿掀开车窗帘幕,往后看着叶玄那欣长的身影一直消失在街口拐角处后,才又令六德重新启行。
叶玄和利无极拐过几个街角后,走入一条巷道,这才看见了那个极不起眼的“瑶记布庄”的招牌。
店内很冷清,并没有客人,一些五颜六色的布匹堆放在柜台前的货架上,摆放的有些随意,甚至就连青红紫蓝的颜色都没有分开,可以看出,这店家的确不怎么会做生意。
见叶玄二人迈步走进来,一个高个子的中年掌柜脸上挂着和善的笑容迎了上来。
“客官要买点什么?咱们店的布匹质量保证上乘,而且价格实惠!”
高个掌柜看了看叶玄,最后目光落在了利无极身上,两人互相打量了对方一眼。
“我前些天托人在这里下了单,今天过来取!”叶玄看着那中年掌柜,语气平静的说道。
中年掌柜听闻,微微眯起了双眼,目不转睛的盯着叶玄,道:“不知小郎君下的是哪一单?”
“吴氏来的两件袍子!”
“小郎君贵姓?”
“燕!”
“嗯,知道了,小郎君请随我来后房取货!”中年掌柜看了看四周,确定无旁人过来后,做出了一个请的动作,然后转身向着店铺的后房而去。
“无极,你在外面等我!”
叶玄吩咐了利无极一句,随后跟着对方进了店铺的后房。
小半刻钟后,叶玄手里提着两个褐色包裹,在那中年掌柜的陪同下出了后房。
“小郎君好好拿着,下次若有需要再来!”中年掌柜脸上挂着客气的笑容,送叶玄二人出了店铺大门,一切都是那么自然。
叶玄撑着伞,将其中一个包裹交给利无极,道:“这是两件袍子,回去之后你和莫老大一人一件!”
利无极接过包裹,背在了身后,有些憨厚的笑了笑,道:“多谢小郎!”
“让你前些时日出城打听的事怎么样了?”
利无极扶了扶斗笠的帽檐,走进两步后,压低了声音道:“据说有一支数千人的流民队伍已经过了丹阳郡的芜泽县,最多不用半个月就能抵达建康了!”
叶玄听闻,眉头轻轻挑了起来,道:“数千人的队伍?一起的吗?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听说是其中有两个淮西一带的氏族,拖家带口,所以人有些多,不过还有一种说法,说是因为有专程负责护卫的队伍,所以才有这么多人,我觉得应该是两者都有的!”
“护卫的队伍?有军队护送?”叶玄的语气有些惊诧。
不过利无极却摇了摇头,道:“不是,是流民自发组织的!”
“嗯,原来如此!”叶玄似有所想的点了点头,然后开始思索起了一些事情来。
不过就在这时,前面忽然起了一阵骚乱,一个蓬头垢面的身影怀中抱着几个白面馒头,飞也似的跑出一条巷道,向着叶玄迎面冲过来。
叶玄因为正思考着利无极刚才说的话,所以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小郎,当心!”
利无极飞快的一闪身,挡在了叶玄面前,高大强壮的身躯瞬间将那个狼狈奔逃的身影顶得倒飞出去,一个个的白面馒头也被抛洒的漫天都是。
跟在那个身影后的愤怒百姓们瞬间就围了上来,拳打脚踢的招呼上去。
那个本就狼狈不堪的身影被打得连连哀嚎求饶,叶玄回过神来,与利无极对视一眼,然后走上前去,止住了还在施暴的百姓。
“江北来的死貉子,就知道偷,有手有脚的,自己养活自己都做不到,真是废物!呸!”
“丧家之犬还跑到建康来祸害人,真是……呸!”
虽然收回了拳脚棍棒,但周围的百姓仍然一边指着蜷缩在地上的那个流民一边咒骂,一边吐口水。
叶玄虽然听着心里很不是滋味,但终究没有上前多说什么无用的话。
除了一开始止住了那群百姓的殴打外,他全程都是和利无极站在一边,默默的旁观着。
一直到那群追来的百姓刻意踩烂了掉在地面上的馒头,然后各自散去后,叶玄才走向那个一瘸一拐站起身来的绝望身影,然后让利无极递给他一串铜钱,道:“既然有手有脚,你若是想要自己养活自己,就去南城柳观街的伊人酒楼,在那里当一个店家小二,多多少少能吃饱穿暖,有住的地方。”
那双原本灰蒙蒙的眸子怔怔的看着叶玄,再度闪亮起了一抹光彩,浑身颤抖的接过铜钱后,一下子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嘴里呜咽道:“我愿意去,我愿意去……多谢小郎君给小的一条活路……”
叶玄并没有去弯腰扶他,只是轻轻叹一口气后,撑着伞绕过了这个被生活逼得走投无路的故乡人,没有回头的说道:“去了就说是燕恒燕世轩让你来的,他们会收留你的!”
“多谢燕郎君!多谢燕郎君!”那衣衫褴褛的流民又换了个方向,跪在雨中连连向叶玄离去的方向磕头谢恩。
不过,当叶玄拐过这条街的街口,才发现这里的喧闹似乎还引来了一个他十分不愿意见到的人。
“看来,燕郎君果然是江北来的流民不假嘛!以前我还不敢相信,毕竟敢在建康城中那么打我弟弟的,除了那些世家子弟外,旁人还是要给许某几分薄面的!”
叶玄看着前方挡在路中央,撑着一把大伞的黑衣武夫,紧紧皱起了眉头,道:“许督尉若是因刚才的那阵喧闹而来的话,现在已经可以回去了!”
这名一身劲装的黑衣武夫不是别人,正是那虎行镖局镖主许申的孪生哥哥——许瑾。
因为审理许申一案的时候,许瑾曾经当堂旁听过,所以双方自然是认得的。
而许申的案件出现那样不自然的转折,导致许瑾一直对他和唐家都抱有很大的敌意和怨恨,叶玄也是很清楚的。
老吴还曾专门提醒过他,避免与许瑾扯上纠葛,以免引起王氏的注意,可没想到冤家路窄,两人竟在这里碰见了。
许瑾冷冷的笑了笑,走近两步后,道:“既然那边已经没事了,那许某也不想白跑一趟!”
“你什么意思?”
利无极感受到了对方身上重重的戾气,针锋相对的踏前两步,护在了叶玄身边。
许瑾目光移到利无极身上,咬着牙笑了两声后,阴冷着声音道:“当日在春花阁的时候,就是你小子打了我弟弟两拳是吧?现在他人已经去了,自然由我这个哥哥来替他讨债!”
说着,许瑾一把扔掉手里的伞,在伞还没有落地的时候,人影就已经闪到了利无极身前,重重一拳砸了过来。
“啪嗒”
许瑾那柄重重的油纸伞掉落在地,激荡起一阵水雾。
“啪”
利无极伸出一只手掌,稳稳接住了许瑾这迎面而来的一拳,身形微微后退了一步。
许瑾的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再度上下打量了一眼粗布麻衣的利无极,咧着嘴道:“小子,你是做什么的?”
利无极一收一推,将许瑾推开了两步,语气平静的道:“咱只是个耕田的,还是请许督尉不要为难咱们这些斗升小民了吧!”此刻他们所在的位置就在大街中央,十分显眼,四周也有不少商家店铺,来来往往的路人见这边又动起手来,也都纷纷围了过来。
而这些人群中,有一个唐家的下人远远认出了叶玄和利无极二人,急忙往五护巷跑去了。
不过人群的另一侧,同样还有一个家丁打扮的青帽小厮,正饶有兴致的站在一处屋檐下,旁观着这一切。
叶玄看着周围越聚越多的百姓,给利无极使了个眼色后,对许瑾抱拳行了一礼,道:“许督尉,如今切磋也切磋过了,我们能走了吗?”
许瑾对于刚才利无极接下他那一拳仍有些不敢相信,此时见叶玄还如此自然的给自己行礼,顿时觉得仿佛受了一种莫大的侮辱一般,站在雨中咬着牙道:“这不还有一拳吗!”
说完,许瑾脚下一动,再度飞快的朝着两人冲来,利无极冷静的看着对方的动作,已经做好了迎击的准备。
然而,就在许瑾的拳头将要击中利无极已有防备的前胸时,他却敏捷的一转身,扑向了不远处的叶玄,同时怒吼道:“你以为一个下仆就能应付我了吗?我弟弟的那笔账,一定要算在你小子头上!”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围观的所有人都惊呆了,利无极也顿时愣住了。
叶玄看着眼前越来越大的拳头,条件反射般的一撤身,很利落的躲开了,然后撑着纸伞抱着怀里的包裹轻轻向后一跳,迅速拉开了与许瑾的距离。
当叶玄落地时,油纸伞依然直直的挡着他头顶的落雨,丝毫没有歪斜,甚至连他肩上披着的青色雪袍都没有沾一滴雨。
而这一连贯的动作如行云流水般顺畅,也彻底惊艳到了四周围观的百姓,人群中登时爆发出一阵热烈的叫好声。
反应过来的利无极彻底怒了,在许瑾刚转过身来又要挥拳砸向叶玄时,疾步冲了过去,凌空而起,重重一脚踹了上去。
许瑾的身子顿时横着飞了出去,如同一个装满沙子的破麻袋一般在空中转了几圈,噼噼啪啪的撞烂了一大片摊铺后,重重摔在了五丈之外的青石街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