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拔刀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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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午夜,客栈里各个屋里都熄了灯。

  天空又开始下雪,雪花像棉絮一般“簌簌”地落在地上、屋顶上。雪落的声音让人有种万物祥和的感觉,可是这个夜晚并不祥和。

  谢玉田在修内丹功,心洁气净,院里子落根针也能听得真真切切。

  钟以士坐在床上,手边放着一把刀,只待贼人动手便冲出去。

  谢玉田说得对,同为走镖的人,要互助互爱。只是她心有不甘,那个官员竟带了五驾车,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他这是贪了多少公帑!

  客栈是两进的院子,客人和贵重财物都在前院客房里。贼人藏在后院马厩里,不知道他们如何下手。

  钟以士想到不久前在太行山遇劫的情形,想到惨死的父亲,不由握紧了刀。

  有人敲客栈的门。隔了那么老远,声音依然很大地传到客房里。

  听不到开门声,为不打扰客人,掌柜的动作很轻。

  接着传来争吵声,声音极大,像要掀翻房顶:“没房了?没房开什么客栈!你瞧爷们像是住不起店的人吗?爷们出双倍的钱,马上给爷们腾房!”

  依然听不见掌柜的声音。

  “爷们哪里都不去,就住这里啦!听见没有,快腾房……”

  前柜上吵闹不休,客房里的客人都被吵醒了,有人过去相劝,劝了半天,才渐渐消停下来。

  约摸着客人刚重新进入梦乡,又有人砸客栈的门,仍然是一番吵闹,直闹了半个时辰才罢休。

  谢玉田道:“这是贼人的诡计,再闹一次他们便动手。”

  果然,等客人再睡着时,又有一拔人闹起来,这次掌柜的终于忍不住,声音也大了起来:“没房啦,出门在外,难道不懂‘遇晚先投宿,鸡鸣早看天’的道理吗?这都几更了,你们才来住店!别闹了,再闹就报官……”

  这一番闹腾,住客们全都乏得透透的,再睡过去,便是打雷也叫不醒了。

  一柱香的工夫,谢玉田道:“出去吧,他们该进来啦。”

  钟以士提着刀向门外就走,谢玉田紧紧跟着。

  “二爷,您回去老实呆着,以士和黄义他们能应付得过来。”

  谢玉田哪里放心,等钟以士出门下楼后,便站到厅廊里,扶着栏杆面朝院中,像一位将军立在城头。

  钟以士到楼下黄义房间门外,敲了两下门,黄义应声而出,后面跟着尹四儿二人,手上都拿了腰刀。

  四人刚在檐下站定,只见几个黑衣蒙面人闯进月光里,一进院子便散开,各寻其门,拔开门进屋,一气呵成,毫不拖泥带水。

  钟以士用胳膊碰了一下黄义,黄义心领神会,清了下嗓子,高声道:“合吾——‘崖子叫’进来啦……”

  这是在给镖行的兄弟通气。

  “都醒着点,贼人进院啦……”

  这是提醒一般住客。

  黄义是接替高翔做趟子手的,喊镖的嗓门,高亢嘹亮,刺破苍穹,只这两嗓子,多半屋里都亮起了灯。

  把风的贼人见势不好,忙叫:“合吾,扯乎——”

  殊不知贼人已踩好了点,进来奔向的便是官员堆放财物的房间。这些贼人训练有素,下手极为狠辣,进屋便先杀人,那官员尚在睡梦中,毫无知觉,已身首两断。镖行的人听到贼人进屋,抢到官员房中,与贼人迎个正着,两下里便交上手了。

  镖行的人一般不愿与贼人交手,能劝退是为上策,这也是江湖规矩。镖头边招架边道:“壁山高台亮走(我闪条道朋友好走)。”

  那贼毫不理会,上手长刀,下手短刃,黑暗中打了镖头一个措手不及,腹部挨了一刀。

  镖头知道遇到了不懂江湖规矩的愣头青,捂着伤口招呼同伴下狠手迎击。这趟镖护镖的有七人之多,贼人加上把风的一共五人,两下打在一起,恰是势均力敌。

  镖头被刺一刀,以为仅是一般刀伤,撕了衣裳想要扎住伤口,手却麻了,接着口中便喷出一股鲜血,道:“刀、刀上有毒……”

  钟以士未想到贼人下手如此敏捷,赶紧跳出来相助,听到那镖头叫刀上有毒,心有忌惮,只能护住身体,希望贼人知难而退,尽快逃走。

  哪知贼人见对手畏手畏脚,反倒壮起胆子,要力拼众人。

  把风的见叫不走同伙,立时攀上屋顶,向着墙外打了个暗号,转眼之间,从外面又跳进来六七个帮手。

  强弱马上转换过来,钟以士等人渐渐落了下风。

  谢玉田站在二楼厅廊里,虽看不清对阵的形势,却听得清楚,赶紧下楼,慢慢靠过去,待能看得清双方身形时,连发数镖,镖镖中的,贼人猛然间倒下去三四人。

  为首的贼人大怒,撇下钟以士等人,奔着谢玉田杀过来。

  钟以士担心谢玉田视线不好,且战且退,与谢玉田合到一处,二人背靠背,将刀舞起来,水泼不进,终于将贼人逼退。

  掌柜的早已飞奔报官,县衙捕快冲进来,这才将贼人惊走。

  清点伤亡,死了五人。伤者全是贼人,只因谢玉田手下留情,飞镖未中要害,受伤的贼人也尽数逃脱。

  捕快们听到有贼受伤,丢下众人,都去捉贼建功,院中一片狼籍。

  那家镖局的人过来致谢,互报了镖号,原来对方是京城名号会胜镖局,护送被革职的巡漕御使张胜祥回山西老家。

  张胜祥被杀,会胜镖局也死了四人,其中便有这趟镖的镖头在内。

  张胜祥之子张行侥幸逃过一劫,过来向谢玉田磕头。

  “这伙贼人武功不弱,下手极其凶残,在刀上喂了毒,表明不止图财而且还要杀人灭口,若是衙役们不能将他们缉拿归案,定然贼心不死。诸位同道要多加小心。”谢玉田道。

  会胜镖局群龙无首,又死了四个弟兄,剩下的人都心生怯意,商议再三,决定弃镖。

  “谢总镖头,小镖号仅剩这几个弟兄,还要将死去的师兄送回家,实在无能为力再完成护镖重任,不知贵镖号能否施以援手,接过此镖?若您能雪中送炭,我等定不忘您的侠义之举,改日请小镖号总镖头登门重谢。”

  谢玉田面露难色:“这个……恐怕不妥,谢某也是在出镖途中,便是我愿意,只怕主家也不愿意。”

  张家一众家眷听到会胜镖局要弃镖,顿时哀嚎不止。

  张行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经事不多,如今突遭横祸,没了主意。看看这个,瞧瞧那个,茫然四顾,手足无措的样子着实令人心酸。

  张太太有些见识,见会胜镖局的镖师向谢玉田求助,知道这是个可以相托的人,立刻出价五千两银子,请谢家镖局护送剩下的路程。

  钟以士不禁愕然,脱口道:“出手好阔绰!”

  谢玉田不为所动,道:“不关钱的事,于我们镖行的规矩不合,莫说你出五千两银子,便是一万两银子,谢某也不能应你……”

  盛怀岭见张家出这么多钱,怦然心动,忙站出来道:“谢先生,你应下吧,反正我们也是去山西,便顺道捎上他们,也算是成人之美啦。”

  谢玉田不置可否,因为他明白,张家的财富已经露了底,那些贼人究竟还会不会去而复返尚未可知,就凭他们几个人,护送张家五大车财物过太行山,风险实在太大。

  他将钟以士叫到一旁,征询她的意见。

  钟以士心里也没底,道:“我们本就走错了道,还要折返往南去,冰天雪地里,拖了这么些车辆这么多人……一旦再有贼人来袭,我们如何招架?”

  会胜镖局的镖师齐齐过来跪倒相求,见他们跪倒,张家老少也跪倒一片。张太太笃信有钱能使鬼推磨,竟又加了五千两银子,将两张镖票塞到谢玉田手里。

  再不应就说不过去了。谢玉田只得点头同意。

  “应下是应下了,不过有一事要说明白,这趟镖仍是会胜镖局的,我们只是代劳,镖务资费都要付给会胜。”

  谢玉田说罢将两张银票全给了会胜的镖师。

  “万万不可,谢总镖头肯拔刀相助,我等已感激不尽,岂敢再收镖资。西去还要过太行山,尚不知有多少艰险在途……谢大侠,您多保重。”

  谢玉田道:“你们折了这么多弟兄,不带钱回去,如何抚恤死者家人?收下吧,都是吃镖行这碗饭的,相互帮衬是应该的,不必推辞了。”

  会胜的镖师又一同商议一番,拿了一半的钱,剩下的坚决要谢玉田收下。盛怀岭见他们推来让去,早已不耐烦,伸手接过来道:“我替谢先生收下啦。”

  此时已经天光大亮,谢玉田回房收拾行李,盛怀岭跟了进来,忿忿不平道:“他娘的当官真好,请个镖就花了一万两银子,姓张的那五大车家产还不得值个几十万两银子!”

  谢玉田道:“有银子没了命,要那么多钱财有何用。”

  盛怀岭将银票搁在桌上,用手抚摸一遍,有些不舍,道:“老子脑袋拎在裤腰带上,辛辛苦苦一年挣不来三千两银子,一个小小的四品巡漕御史,竟贪了这么些钱!可恨,着实可恨!”

  “盛老板何不去弃商为官?”钟以士道。

  “我家祖上没积那份阴德……”盛怀岭说着笑了:“钟公子年轻有为,该去考个官做,将来光宗耀祖,封妻荫子,何其荣光!”

  钟以士不屑地哼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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