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兽自从被丁鹏带离出神使大人的书房后,便被关在了神庙专门为犯事神官设立的冥思堂里。
这处位于神庙西侧极为僻静的角落里,前前后后加起来,也不过高大围墙围起来的几间挂着门锁的小屋。
雷兽被锁在其中一间,里面除了简单的床铺,就只有一张方桌和一把椅子。
方桌上放着笔墨纸砚,此时,他正用那傻子特有的僵硬手指,抄写着神庙戒律。
“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抄戒律书”便是他现在的真是写照。
不过,这难得的平静很快就要被人打破了。
只见一个虚无缥缈的影子突然穿过门缝,停在了他的身后。
雷兽毫无所感,仍旧专心致志的挥动着毛笔。
那虚影渐渐扭动起来,渐渐凝实,并最终显出一个高大男子的身影。
“傻子!”
“谁?”
雷兽转身朝后看去,发现竟是那只瘟神出现在了自己的屋里。
“你……你怎……怎么进来的?”雷兽放下毛笔,一脸戒备的看着容同。
容同被雷兽的模样逗笑了,伸手戳了戳他的肉脸,学着他的腔调回道:“你……你管不着!”
“混……蛋!”
“哈哈哈哈……”
雷兽简直气死了,这人居然能不声不响地跑到自己房里来,难道是恢复了什么法术?
没道理呀?
雷兽想也不想,抓起方桌上的砚台就朝对方扔了过去。
“砰!”
砚台砸在了床铺上,墨汁倒了出来,将棉被染出一个丑陋的大黑团。
“你怎么还有闲心在这里抄戒律?”
容同突然出手,一把将雷兽脸朝下按在了桌子上。
雷兽扑腾不已,却半点奈何不了容同,“你……你要干什……什么?”
容同掐着后脖颈,享受似的欣赏了一番雷兽滑稽的反抗,然后抖然卸力,消失了身影。
不过,该带到了话,却还是留在了雷兽的耳旁:“娘死了,家没了,你也该回去了。”
雷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他先是一愣,然后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容同已经不见了。
他从桌子上跳下来,冲到门口就要拍门大喊。
不料,原本紧锁的房门却已经无锁自开。
他来不及考虑这些细节,掀开衣袍,抬脚就跑出了冥思堂。
一路上,他没有遇到任何阻碍,不,应该说,但凡是见到他的,都安静地退开,为他让出了奔向外面的道路。
“贺成章。”
雷兽被一股大力止住了前行的步伐。他一个趔趄,身不由己地转过身。
丁鹏将他带至了神使大人的面前。
雷兽的脑子很乱,根本就不清楚自己是如何站在了前殿,也就是供奉了巫神的大殿里。
神使大人站在巫神神像下的台阶上,而他,则站在台阶的下面。
他机械地抬起了头,看了看神使大人,再转头看了看一圈围着神使大人站立的伺神者们。
“放……放我离开!”雷兽不去想其他,只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一些。
“你可知道,贺夫人正是为了让你能够继续留在神庙,才牺牲了自己的性命?”丁鹏作为雷兽的师傅,虽然内心其实也是不愿的,但当着师傅和师弟们的面,他还是摆出了一副谆谆善诱的架势。
然而,雷兽却不领情,听闻娘竟然是因为自己才死,更是觉得五脏俱焚!
“为……为什么不告……告诉我?”
“既已是神庙的人,就不需要再和……”
“放你……你娘的狗……屁!”雷兽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哭的,抬手一抹眼睛,就朝那千人千面的巫神“呸”了一口。
“大胆!”丁鹏厉声呵斥,正要上前狠狠教训这个不成器的傻子,却不想被自己的师傅给拉住了。
神使大人挥挥手,让丁鹏退到一旁,然后从台阶上走了下来,站到雷兽的面前。
“你要出了大门,便再也得不到神庙的庇护。”神使大人语气平静的说道。
雷兽嗤笑一声,将身上黑色的披风利落地脱了下来,如同扔垃圾似的扔在了地上,“不稀……稀罕!”
大殿陷入了短暂的静默之中。
终于,神使大人不急不缓的打破了静默,“走吧。”
雷兽闻言,毫不犹豫的转身朝外走去。
此时,正是伺神者们结束早课,打开神庙大门接受信众到访的时间。
所以,当雷兽急冲冲地往外跑时,刚好与进庙的信众相撞。
有认识雷兽的,便惊呼一声,和旁人开始指着他后背窃窃私语。
雷兽哪儿有功夫听这些闲言碎语,出了神庙便拦了一辆过往的牛车,往县城赶去。
很快,他来到了几天前离开的那处客栈。不过,还未等他问出贺府人的去处,便被掌柜的给赶了出去。
是啊,做生意的地方是最忌讳死人了,而死的人,还是神庙里的神官。
如今,客栈生意惨淡,掌柜的正生着闷气,哪儿还会有好脸色对着罪魁祸首?
“你可真是个丧门星,害死了自己的娘,如今你们家也没剩什么人了,还不赶紧给我滚远点儿,别又给咱们惹来什么晦气!”
雷兽被推得一个踉跄,跌坐在了在车来人往的大街上,他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又被一股大力给踢得匍匐到了地上。
“呀,这不是贺府那个傻子吗?”
“什么贺府不贺府的,现在贺府一个人都人都没了,就这傻子,我看也活不了几天了。”
“哎,你说这贺府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说败就败了。”
“亵渎巫神呢!这是遭了报应!”
“就是,听说他家那两个姨娘也死了呢,管家据说倒是挺忠义的,到这份儿上了,还在为贺家东奔西跑,结果好人没好抱,被路过的马车给碾死了。”
“哎,贺府是彻底完了。”
“这傻子真是丧门星,扔臭鸡蛋,我都嫌浪费!”
“砰咚!”一颗石子打在了他的额头,然后又利落地掉在了地上。
雷兽压下内心的惊骇与气愤,忍着被人踹的疼痛,快速站了起来。
他没有搭理那些对他肆意嘲讽的路人,而是朝着县城外跌跌撞撞的跑去。
是的,客栈这里没人,应该去城外别庄了。她们......她们应该在那儿。
…………
贺府遭受连番打击,终是树倒猢狲散。尧光将卖身契和银子递给了秋月,秋月揉了揉眼睛,十分艰难地将其收进了荷包里。
秋月的家离庄子不远,家里人前几天就偷偷跑过来让她回去。
可是,她实在是开不了口,也放心不下姑娘。
谁知姑娘却主动提了出来。她没办法像贺管家那样,将自己的一生都拴在“忠义”之上,唯一能做的,便是走之前,再劝劝姑娘。
“姑娘,您一个人呆在这里也不安全,要不,您还是回以前的家吧。”
尧光闻言一愣,转而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不了,少爷还没回来,我要等他。”
秋月一听,不由伸出手抓住尧光的胳膊,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说道:“姑娘,若是以前,奴婢定不会说这样的话,但现在……”
“别说了!”尧光突然厉声打断,“贺府于我有恩,我就是死,也要死在这里!”
秋月被尧光的话堵住了话头,终是无奈地松开了手。
“姑娘,那您万事可要小心。”
说完,秋月不再停留,转身退出了屋子。
尧光轻轻叹了一口气,数了数匣子里所剩不多的银子,回想起这两年多的时间,感觉竟像做梦似的,没有一点儿真实的感觉。
现下倒好,一切又回到困顿中,她倒有了一种熟悉的,踏实感。
轻轻合上匣子,她正准备起身关门,不料走至门口突然看到一个黑影闪了进来。
尧光来不及呼喊,只觉后脖一痛,顿时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