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绝望顺着晁千琳的眼眶倾泻而出。
她原本没有想过这些,可话一出口,这些早就潜藏在她意识中的内容就也跟着语言涌了出来,让她又一次被迫臣服在“天命”二字之下。
神明是高维的存在,神选是被写定的故事,诸多线索一直隐藏在“宇宙”的浩瀚里。因为变数与交叉必然存在,不断变更的剧情没有被记录的意义,但晁千琳往返生死时见过的大纲足以理出主线和头绪。
她沉浸于悲伤的那些日夜,思维难以集中的后果是海量信息铺陈开来,尽管晁千琳不曾主动去挑拣,却早就意识到她所说的那些就是将要发生的事。
可是,可是。
她还是发现了契机。
晁千神已经杀掉了终章里需要她保护、激发她斗志、而后让她化身为神的男主角。
凭借原本的梗概,接下来到底会发展出什么剧情她完全不知道。
为了改变被高维带离晁千神的宿命,她挣扎着,企图摆脱那些缺乏细节的剧情指向,用小环来影响大环,却又眼睁睁地看着所有角色准备好自以为高明的机巧,按部就班地推动事态行进于故事的主线,向着结局迈进。
而且,还存在一个巨大的盲点。
那个所谓的男主角,那个该与她相爱,共同离开这惨绝人世的白明到底是什么,她依然不懂。
事到如今,她已经掌握了与神选之神完全相同的信息,却不知道白明到底是什么就只会有一个原因。
神也不知道。
想到为此丧生的数十万人,为守护世界平衡费尽心力的灵辖、天师,为此受尽苦难和煎熬的雏子们,晁千琳终于理解了晁昭等人不愿说出真相的原因。
这简直是“何不食肉糜”的抽象化。
一群不被生死和情感困扰的东西,逼迫着生死线上徘徊的人类去透支自己的情感,只为了一个连他们自己都搞不懂的东西。
她仅仅是被天命中的白明和内心中的晁千神拉扯就已经痛到不愿意再爱任何一个,那些实打实的血肉之躯一一逝去又会换得爱人、亲人、朋友怎样的肝肠寸断。
神选,就是个伤害了太多人的笑话。
可她面前的齐升逸对她冲口而出的诸多“结局”丝毫不觉惊讶,依旧摸着她的头发,等她的啜泣变成嚎哭,又渐渐虚弱变回平静,才笑着说道:“既然不知道该怎么做,就试试依靠我怎么样?”
晁千琳眼中的对方形象在泪水中模糊至极,在这一瞬间,他不像是平日里那个时而精明、时而淡漠、时而深情的老人精,反而让她熟悉到无法忽略心中的违和。
许久许久,她难以置信地喃喃:“师傅……”
对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把她拉进自己怀里,任由她更大声地哭了出来。
“原来……大哥给你的,不只有那个吊坠……原来……大哥,师傅……我……”
“这算是巫术吧,现在两个意识都在我一个躯体里,所以这具身体的寿数在双倍地消耗,需要两个人共同和我形成牵绊才能勉强支撑。”
他知道自己没多少时间,突兀地直入主题:“千琳,我要告诉你的事,也不能说的太深,你还记得我们都问过你那两个问题吗?”
晁千琳急急地说:“我有多美,我为什么这么美。”
“你现在知道了吗?”
“我……”晁千琳犹豫片刻,“因为神选,因为我是第一个被选中的雏子,他们不曾想过会造成凤城地震那么严重的后果,所以给了我最直观也最重大的特异,让我成了最容易被塑造成神明的人。”
对方微微点头,又缓缓摇头。
晁千琳大为不解:“师傅,真相不是这样吗?还是,真相不止如此?”
“如果我说,晁昭和齐升逸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并不是因为他们已经掌握了真相,恰恰是因为他们都不明白真相,所以无法给你回答,你会怎么想?”
晁千琳喃喃:“如果你们也不知道真相……你们一个侵入了神谕通道,一个能看到因果和环,可是连我看过的神选剧本也和你们说的相同,即便如此还是不知道真相……”
她忽然灵光一现:“桃之说神或许不只一个派系,有造神的一方,也有不赞成的一方。也就是说,其实真相已经因为两方的争斗混沌了,我曾经知道和现在确信的‘天命’大有转机,已经脱离了原本剧本的控制!”
话音刚落,她对面的老人就突兀地咳了一声,一口血喷了她一脸。
晁千琳知道自己说对了,匆匆扶起他,满心惊惧与悲怆地等待着神的审判。
好在,齐升逸的身体挺了下来。
但这也在说明,她依旧没有参透全部。
晁千琳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暗自思考自己到底还有什么事没有想通。
事到如今,所有的线索应该都已经出现了,她对天命的理解也已经到了尽头,除了“它”代表的神选的目的以外,她都明白了,还有什么是她依旧不懂的?
蓝晶、奚满月、奚钩月和她一定是雏子,白明会被晁千神击杀已经证明了他就是东方捷溪口中的“它”,卫语信是“神的第一个信徒”在他的作为下不容辩驳,夭夭大概率与神选无关,只是因为自身的特性出现在这件大事之中,就只剩下任道是、晁千神作为主要角色,依旧身份不明。
可如果任道是不是雏子,是不是就意味着他留在事务所的卷宗是他的障眼法?他只是想混进雏子中,完成任家和钟家阻止神选的任务?
问题是如果用雏子间的第六感来验证,晁千琳对他的雏子身份没有丝毫怀疑。
那就只能解释为他身上的特异刚巧可以打断神谕……
果然最后的核心问题依旧在晁千神身上。
他到底是什么?
雏子?反派?节点?又或者是,另一方派来阻碍神选的人?
晁昭告诉她“天命”未定,那未定得是哪个部分?
晁千琳隐隐感到自己依旧遗忘了什么。
那是个至关重要的伏笔,却像是奚满月面对那颗胶囊、晁千神面对脑内坚冰一样,被有意拖延到最后那一刻才能被释放。
她不想如此,却想到脑浆几乎沸腾还是无法将那件事与如今关联。
怀里的老人每次呼吸都像拉响了风箱,晁千琳低头关切,忽然又想起那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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