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景没跑出几步便感觉到身后呼啸而来的凌厉劲风,而后背部如遭雷击,孱弱的身躯瞬间被强大的冲击力扑倒在地,等反应过来之后才发现胸前探出一支血淋淋的矛头,乃瞪大双眼痛苦万状,颤抖的双手用尽全力捂住胸口,似不甘心潺潺血水流淌出生命行将消逝的躯体。
吕布一手拿诏书,一手接过李肃递来的长戟,随后催动胯下赤兔,如同一道红色闪电,瞬息而至已然倒地苟延残喘的田景跟前却又骤然而停,用夹带着无限恨意的力道往田景背部补了一戟,之后对着尚处于惊诧状态的随从士卒暴喝道,“布奉天子诏,已将董贼诛杀。谅尔等只是胁从,若肯放下兵器,便既往不咎。若有敢继续助纣为孽者,下场如同此人!”
李肃一身污血,提着董卓首级,带着众亲兵紧随其后。这些士卒见董卓身死,一下子失去了主心骨,外加田景惨死就在眼前,早就为吕布杀神般的气势所震慑,故并未思虑多久便先后放下了手中兵器,跪于原地不住求饶。
宫中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很快羽林和虎贲便纷纷赶至,带队的统领之前没少跟董卓、李儒等人暗通款曲,如今是树倒猢狲散,纷纷重新选择站到了皇帝这边,协助吕布控制已投降的士卒。
未央宫依龙首山而建,自北向南,地势逐次降低。参加早朝的文武百官早已整齐站列于前殿外恭候董卓大驾。此时远眺宫门,见到董卓被吕布等人诛杀,许多不知情的官员不由发出一阵阵惊诧之声。
“子师,大事成矣!”马日磾面色振奋,对王允道贺道。
王允那苍老却饱有精神的面颊难掩喜悦,目光深邃遥望远方,对身旁的杨瓒和士孙瑞二人略微颔首,后者立马会意,快速离开前殿,分别朝东西两个相反方向走去。
而相应宫门外早已备好了车驾。显然,事先拟好的诏书绝不止吕布手中那一份。杨瓒怀揣诏书驱车前往西城门外徐荣军营,而士孙瑞则前往东城门外胡轸、杨定军营。
董卓已伏诛,自然需要第一时间前往长安附近军营安抚接收原本受其节制的部曲,以防哗变。这是王允等人事先便已经商议好的,本是再正常不过之事。然其中安排之细节颇耐人寻味。
董卓死后,随之而来留下巨大的权力真空一时难以填平,朝中各方势力之间的争斗才刚刚拉开序幕。
马日磾和士孙瑞皆出身关西士族,此时去安抚接收凉州豪族出身的胡轸、杨定部曲。杨瓒背靠弘农杨氏,弘农又正好位于两京中间,从严格意义上讲既不属于关东,也不属于关西。杨瓒也因此游离于各大派系之外,平日里为人低调,此时去安抚一个虽是沙场宿将,却同样处于各大派系夹缝中的幽州人徐荣,引为己方势力。吕布和李肃则早已被安排好去接管原先投效董卓的并州人马。
“太师!”蔡邕见董卓惨死,想起了自己曾深受其厚待,却因其刚愎自用,不听自己劝谏,一意孤行,以至于招来今日之祸,身首异处,不由悲从中来。
“蔡中郎何故痛哭流涕?”王允突然一改温顺之色,对蔡邕大家训斥道,“董卓乃国贼耳,几倾覆汉室,汝作为大汉臣子,理应一同愤恨之。然汝却一味想着昔日受到的礼遇而忘记操守。如今国贼得诛,汝却为其伤痛,同逆贼又有何异?廷尉何在?还不速将此贼一并收监?”
“王司徒。”一旁的马日磾见状,急忙替蔡邕求情道,“蔡伯喈乃是当世大儒,旷世奇才。其虽附董,却也并未做过任何伤天害理之事,还望司徒开恩!”
“正因蔡邕乃当世大儒,更应为天下士人之表率,而非跟国贼沆瀣一气!”王允丝毫不给马日磾半点面子,乃不容置疑回应道。
马日磾听后却是无从辩驳,遂低头沉默不语。显然,这里面自然蕴含了不少话外之意,二人之间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如今首恶虽除,震慑力却是远远不够。否则日后朝中又出国贼,凭借趋利避害的本能,依附之人必然众多。
然问题在于打击面又不宜过大。因为从严格意义上讲,除了王允等几个诛董的主谋之人,余下众官吏基本上都受其胁迫而无奈依附之。故行之有效的办法便是抓典型立威。
话说回来,董卓得势之时,其麾下党羽遍布朝野,然时下王允却唯独不肯放过蔡邕,自然是做过周密的算计。
眼下驻扎在长安城附近,手中有部曲的将领自然是得罪不起,小鱼小虾又起不了震慑效果,王允便将目标锁定在了蔡邕身上。当世大儒,影响力够大,又亲董,且手中无实权,更无军队,王允自然无任何顾虑。更为重要的是,董卓身死之后,蔡邕当着百官之面对其流露出同情之意,无疑给了王允一个极好的惩治籍口。
王允主导诛董之事,在百官眼中便是汉室再造之功勋,威望一时无二。且多年隐忍,一朝功成,刚愎自用的秉性随之暴露无遗。
当年赵高在秦二世以及众官吏面前指鹿为马,借机观察众人的态度和想法,之后按照陷害那些同自己政见相左的人。
而今王允趁机以雷霆之势将蔡邕收监,扣上从贼的罪名,便可借势警示同其相关的其余士子官吏。这些人为了明哲保身,便只能依附王允。如此一来,王允在朝中的势力便会愈发壮大,继而凌驾于朝中任何一方势力之上。
在场众人中虽多有不少同情蔡邕者,看到连太尉马日磾都劝不动王允,且又碍于其威势,怕祸及自身,也只能无奈保持沉默,眼睁睁看着廷尉府派出的人将蔡邕收押。
董卓死讯很快传遍了整个长安城。百姓如过年过节一般,纷纷张灯结彩,奔走相告。就连平日里生活拮据之人也将压箱底的余钱取出,换取酒肉庆贺。
李儒见城中发生异动,早在王允命人赶至京兆尹府捉拿之前,便换上寻常百姓衣物,打扮成蓬头土脸之态,混入流民堆里不知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