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兄弟们接下来的荣华富贵,就全在这了,此间万万不可有失。”吕布肃然交待道,紧绷的面色中又洋溢着些许激动和兴奋。
若是放在平日里,吕布未经允许,私自前往军营,传至董卓耳边会是一个不小的麻烦。不过眼下处于非常时期,便只能如此冒险。
而李肃私底下安排挑选的亲兵,包括李肃本人,甚至吕布在内,都久居边塞之地,物质贫瘠,处境恶劣,同时也多了些草原游牧的习气。对财物的渴求远超个人名誉,且以武力强者为尊,性情豪爽,恩怨分明。
在他们眼中,获取荣华富贵显然要比所谓匡扶汉室之大义更能打动人心。且自从归顺董卓以来,没少遭受过凉州人的歧视和欺压,如今正好借机以牙还牙,一雪前耻。是故个个卯足了劲,行动力上自然不成问题。
郿坞。
“属下听闻陛下龙体已无碍,明日起便恢复早朝,太师还是早些歇息吧。”刘艾见董卓终日沉浸于酒色,担心因此耽搁了明日的行程,遂在一旁小心翼翼劝道。
本来以董卓喜怒无常的性情,且此时又在兴头之上,这种话平日里除李儒外无人敢如此劝诫。然而事到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众人费劲心机,精心布好的局不能就此泡汤。是故刘艾也顾不得唐突,顶着有可能被斥责的风险勉为其难谏言道。
此时董卓已是半醉半醒状态,听得此话之后瞪大充满怒意的酩酊双眼,环顾四周,见是刘艾,这才面色稍缓,不过仍不耐烦道,“陈留王(刘协)乃是本太师所立。若不是见其聪明伶俐,且颇识时务,此时还不知栖居于何处!”
刘协虽早已是皇帝身份,然董卓平日里在府内仍以其此前受封的王爵名相称。且此时在烈酒熏陶之下,手握生杀大权,一念之间便可废立皇帝的枭雄之姿便被彻底激发出来,一览无余,口中言辞尤显狂悖。
不过这话传至刘艾耳中却如同万箭穿心,对董卓的恨意无意之中又加深了一层,然明面上却不动声色,也不惧其势,乃继续劝诫道,“太师固然位高权重,俾睨天下,然名义上同陛下终究是君臣。且陛下大病初愈,重开早朝,以太师之权势地位,更应作百官之表率,故还是去宫中见下为好,否则极易被天下士子诟病。且就算属下不进言,如若李郎中(李儒),蔡中郎(蔡邕)在场亦会进言……”
“你……”董卓怒目圆睁,欲言又止,口中含糊不清,未待说完便已醉倒在案桌上,一动不动,须臾之后便响起了鼾声。
“来人!快扶太师入房内歇息!”刘艾见状心急如焚,却又不能溢于言表,便只得故作关切,遂命下人安顿好残局。
刘艾回房后心中忐忑,彻夜未眠。时至夜半,外面突起狂风暴雨,闪电轰鸣,席卷天际,而后又淅淅沥沥下了一整夜小雨,直至凌晨乃止。
次日寅时,天色灰暗,刘艾正打算硬着头皮前去董卓就寝之处催促,却听闻下人说太师早已起身,正准备前往长安,便急匆匆奔向府外。
一辆爪画两轓的皂盖车停在长道上。吕布身披甲胄,手执长兵,骑一匹赤兔马,位于车队最前方。皂盖车后方则摆列着数辆车驾,甲士簇拥周围,旌旗招展,浩浩荡荡如一字长蛇,足有千余人。
董卓腰缠佩剑,一身盛装,那肥硕无比的身躯在田景搀扶下,前脚正准备登上车厢,察觉到了身后动静,转身一看,发现是刘艾,乃和颜道,“刘长使既然来了,那便随本太师一同前去长安吧。”
其车驾本是一辆青盖金华车,爪画两轓,时人号曰“竿摩车”,仪比天子,奢华尊贵无比。后来长安发生地震,蔡邕趁机进言,劝说其更换车驾。董卓向来敬重蔡邕才学,又畏惧天谴,遂听从其言,改成如今的皂盖车。
刘艾闻声内心欣喜万分,趁机同吕布对望了一眼,见对方心领意会,随后又装作若无其事走近皂盖车,向已在车厢内安坐的董卓行了个礼后便登上了车,正襟危坐于其身旁。
“文优(李儒)不在,刘长史多费心了。”董卓略有些抱憾道,似在为昨晚醉酒之后所发生之事而内疚。
“太师何出此言?一切皆是属下之本份。”刘艾小心翼翼应付道,心思早已不在董卓身上。显然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在计划之中有条不紊进行。只要接下来不出岔子,便是功成。
只是位于车厢另一侧的田景却脸色阴沉下来,昨晚刘艾出言直谏之时恰巧他也在场,见到其在董卓醉酒下劝谏,引起董卓不悦,不由心中暗爽。今日一早见董卓打算去长安,便千方百计想要趁机同去,意图在其身边伺机趁热打铁,中伤刘艾。如若最终得逞,那么日后他便是放眼整个太师府内董卓最信得过的臣僚。
董卓听后布满横肉的面孔中透露出满意之色,乃对御者吩咐道,“出发吧!”
“驾!”吕布一骑当先,心花怒放在前开道。御者扬起手中长鞭,驾驭骏马紧随其后,后方车驾亦整装待发。
不想此时,异变突起。皂盖车看似坚固无比的右侧车辕竟然毫无征兆断为两截。车厢一阵晃动,最终向右侧倾斜,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董卓、田景、刘艾三人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股肱间又似挨了一记闷锤,隐隐作痛。
御者反应过来后也知惊了座驾,安定好骏马,又同身边几个甲士一道将车厢内三人搀扶而出后,便拜伏在地,磕头如捣蒜,口中不住求饶。出了这么一档子意外,早已被吓得魂不附体。
不过比眼前这个御者更为紧张的便是刘艾和吕布二人。二人交换了下眼神,倍感焦虑。然事已至此,却又无可奈何。
“如此小事都办不好,留你何用?”董卓怒发冲冠,猛然间拔出腰间佩剑,寒森森的剑尖直指御者如秋叶般瑟瑟发抖的身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