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阎祭酒风尘仆仆到此,所为何事?”徐承强忍着心中的恼怒平静问道,虽言辞依旧客套,却面露不喜之色,毕竟谁都不希望被如此突兀地打扰。
“大胆徐承!师君有禁酒令在先,汝身为天师道祭酒,竟敢私自饮酒,该当何罪?”阎圃却一点都没客套,遂当头棒喝道。
“什么禁酒令?本祭酒怎么自始至终未曾听说?”徐承疑虑道。
“汝休要狡辩!禁酒令乃是我天师道创立之初便推行之戒律。身为祭酒,不思以身作则,见事情败露却仍假意掩饰,故作不知,欲盖弥彰,罪加一等!”阎圃如铁面判官般呵斥道,看那凌厉的气势应不似有假。
徐承诧异了半晌后才逐渐想通。这就难怪了,依阎圃所言,那禁酒令甚至比徐承,哦不,应该比徐氏以流民身份依附天师道还要早。且周围除了蒲老头这个好酒之人外,也无人对此感兴趣,未曾想不经意间便落下了阎圃早已设下的陷阱。
且由此不难推断出,恰才替徐承搬酒坛子的人中必有阎圃的耳目。否则又如何能解释阎圃能及时得知内情,且迅速出现在自己面前?
“阎祭酒勿怪!承加入天师道才不到一年,对禁酒令实不知情。不过,让承更为诧异的是,阎祭酒明知道有禁酒一事,为何还派人将五坛酒送至承手中?”徐承反击道。
“此乃师君之意,阎某只是奉命行事罢了。且徐祭酒手中这五坛酒乃是用作岁首祭祀酹酒之用,绝不可挪作他用!”阎圃脸上泛着得意之色,故作肃然道,仿佛已胜券在握。
徐承听后却如遭雷击,原来自一开始阎圃便将自己算计得死死的,相应的责罚看来是免不了了。
无缘无故祸从天降,一旁的徐氏等人见状急红了眼,孱弱的娇躯因惊恐而不住地哆嗦,哀求道,“还望阎祭酒明察!承儿并未饮酒,只是今日恰逢乔迁之喜,妾身临时起意,便命其酹酒祭告,并无他意。”
“哼!尔等休要狡辩!未经同意,公器私用已是一桩大罪。且光酹酒祭告便能用掉一大坛酒?分明尔等是有意开脱罪责!”阎圃指着地上仍留有痕迹的一小滩酒水质问道。
“阎祭酒莫要拿鸡毛当令箭!既是禁酒令,那南郑街头巷尾之酒店卖酒,照样有酒鬼喝得酩酊大醉,为何不去明令禁止?且两个月前师君在苏府君面前酹酒祭告,阎祭酒却又为何不去制止?”一旁的蒲元反击道。
“元儿!”见蒲元出言不逊,徐氏一阵惊恐,急忙将其拉至身后,示意其勿要再惹是生非,平添乱局。
“休要摸搅蛮缠,遮掩是非!”阎圃趾高气扬道,“本祭酒懒得跟你这种乳臭未干的小儿费舌!待会儿等师君来了,再在其面前理论吧!”
“什么?师君?”徐氏听后面色惨白,顿感一阵头晕目眩,摇摇欲坠,幸亏李婆眼疾手快,一把将其搀扶住才免于栽倒在地。
徐承眉头紧锁陷入沉思。阎圃竟然在来之前便差人去惊动师君,如此小题大做,想必是要借题发挥,将自己彻底击垮。算计之精准,用心之险恶,可见一斑。
若是自己拒不承认,万般无奈之际将蒲老头偷偷饮酒之真相告之,同样也免不了袒护包庇下属之罪责,且蒲老头照样要受罚。而另一方面,蒲老头乃是自己一手提拔,可以说是徐承在天师道内唯一的左膀右臂。若是任由事态发展,则不仅蒲老头保不下来,甚至连蒲元日后都极有可能跟自己离心离德。且将祭祀之酒私用又将牵连到徐氏等人。
徐承乃是重情重义之人,自然不愿看到身边的人替自己挡箭,是故索性自己一个人扛下所有罪责。
“徐祭酒,事到如今,汝还有何话要说?”阎圃见徐承默不作声,以为其已束手无策,遂得意问道。
“阎祭酒所言极是!这酒的确是本祭酒喝的,这公器私用也是本祭酒一人所为,与他人无关。”徐承平静正色道,似乎已认命。
“承儿,不可胡乱说话!”徐氏急切道。当下之际,承认喝酒便是认罪,受何种处罚犹未可知。
“哼哼!徐祭酒倒是认得爽快,若是等下师君亲临之时也是这般便好了。”阎圃无不得意道。
“子茂,唤本师君到此,究竟所为何事?”一个熟悉的声音自屋外传来,堵在屋外的随从见之纷纷让道,随后张鲁便出现在众人面前,一脸疑虑地望向阎圃。
“师君,徐承身为天师道祭酒,却公然违反禁酒令!”阎圃直截了当道。
“哦?竟有此事?”张鲁遂将目光移向徐承,只见后者依旧一脸淡然矗立于原地,摆出一副完全不想辩解的样子。
“回师君,确实是承违令在先。”徐承顿了顿后,乃继续道,“承依稀记得,之前阎祭酒想要在苏府君墓前将夜巡擒获之蟊贼明正典刑,以儆效尤。而师君心怀苍生,顶着压力问清缘由后方宽宥其罪。今日承在此斗胆相问,天师道为何要推行禁酒令?”
“酒者,迷乱心性,清修之人自然避之。且眼下乃是乱世,百姓流离失所,田地多荒芜,粮食紧缺,若是不下令禁酒,又将会有多少本该用于果腹之粮食白白糟蹋,变成此等无用之物?”张鲁语重心长说道,顿了顿后,乃继续道,“念徐祭酒是初犯,自今日起入静室思过七日。汝可心服?”
“师君!”阎圃未曾想如此处心积虑设计陷害,最终却只是将徐承送入小黑屋关押七日,遂心有不甘道,显然这个处罚在他眼里实在太轻了。
张鲁听后却立刻挥手打断了阎圃的话,随后解释道,“我天师道行宽宥之举,为的便是安抚民心,休养生息。否则动不动便要削足挖眼,斩首示众,则民或畏惧不敢言,或无视生死,违抗到底,最终又有何益?且徐祭酒是初犯,又是不知情在先,如此惩罚虽不为重,但也不为轻。既显宽宥,又足以让其余弟子引以为戒。”
不得不说,张鲁这番话不偏不倚,阎圃听后憋红了脸,却愣是一句反对的话都说不出口。
“师君之言,承心服口服。”徐承平静说道。不过接下来说出的话却出乎众人意料,“眼下流民众多,粮食紧缺。若是承能将手中的酒变回粮食,师君是否可以赦免承之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