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半夜三更被无端袭扰,而后又被迫接下了控制仓廪府库的任务,不知不觉间介入了城中势力更迭,徐承被搞得身心俱疲,回到住处之后却并未安然入睡,反而辗转难眠。
张鲁一夜间重掌天师道,带来的不仅仅是一个崭新的格局,更是令徐承对未来充满了期待。
史载张鲁雄踞汉中二十余年,与民生息,汉中之地亦是城为汉末少有的太平之所,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往来投奔的流民多达数万户。
这种世外桃源般的氛围直至建安二十年方才被打破。曹操亲率大军功伐汉中,势在必得。而阳平关陷落之后,张鲁亦心生归顺之意,便率众而降,被封为镇南将军,阆中侯。其膝下五子以及阎圃等人亦是受到福泽被封为列侯,最后皆得以善终。
封侯?这是徐承刚穿越至这个时代连想都不敢想的目标。往后的这几十年,群雄纷争,战乱不止。而百姓普遍遭难,能活下来便已跑赢了百分之八九十的人了。而汉中之地富庶肥沃,如今自己又挂着祭酒之名,日后必定吃喝不愁。
常言道,「冯唐易老,李广难封」,封侯十分讲究契机。又有多少为国家,为君主作出巨大贡献,出身名门望族,有资格封侯的贤臣猛将抱憾终身?而徐承本来就出身低下,即便如今在天师道内挂着祭酒之名,但亦不会被主流势力所认可。如今摆在徐承面前的无疑是一条比坐火箭还快的捷径,又如何能不心动?
如果一切都按照原有的历史进程,接下来二十几年徐承都能过上太平安盛的日子,若是能进一步成为天师道的骨干,待张鲁降曹后被一并封为列侯也不是没可能。
然眼下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祭酒,虽然这次在张鲁跟面前侥幸露了个脸,却远未到其左膀右臂的地步。
想到此处,徐承脑中灵光突现。常言道,有得必有失。话说张鲁此番在刘焉处借得一千东州兵,又以「督义司马」之名平复乱局。可那刘焉绝非好相与之辈,东州兵又是其心头肉,又怎会无缘无故轻易借予他人?
史载兴平元年,刘焉死,其子刘璋代立。刘璋以鲁不顺从调遣为由,杀鲁之母卢氏及鲁之四弟张徵。
徐承立马做了个大胆的推测,刘焉之所以肯借兵,出名,给予张鲁各种便利,十之八九便是其母及其四弟被押作人质。
若是能够顺利救回人质,使得张鲁一家团聚,自己在其心中必定举足轻重,日后封侯必定不在话下……
徐承竟然深陷美好的憧憬中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城中的嘈杂声和喊杀声逐渐平息。夜色依旧如墨,不过最黑暗的时刻已然过去。鬼卒们仍手执刀刃高举火把小心翼翼巡视着城中每一个角落。卯时一过,天色渐亮,火把上的火焰陆续被熄灭,只剩微末零星仍在闪动的余烬以及上方飘起的袅袅青烟。
眼下程义及其一干余党已经覆灭,但零星的漏网之鱼必定存在。只要城中戒备一松懈,便极有可能趁机作乱,死灰复燃,使得好不容易平定下来的大好局面再次受到冲击。
张鲁自然知晓其中利害,故返回临时住处后并未躺下休息,而是伏案奋笔疾书,连夜起草了安民告示。书写完毕后又仔细核实了几次,直到确定无误,方才从随身携带的青囊内取出一块铜印,蘸上印泥后郑重地盖了上去。将铜印移开后,文书上「督义司马」字样的鲜红印记分外醒目。
如今苏固、陈调身死,整个汉中之地群龙无首。有了手中这枚大印,接管南郑乃至整个汉中之地方才名正言顺。
一切也确如徐承所料,此番张鲁之母卢氏和四弟张徵被刘焉作为人质,软禁在绵竹,不过其中的过程和缘由显然要复杂得多。
益州,绵竹。
此时已临近拂晓。四个城门皆牢牢紧闭,整座城池仿佛仍陷入沉睡,周围死一般的寂静。
不过这只是表面上的宁静。若是恰巧站在城头上便不难发觉,一队队披甲执锐的士卒皆一声不响藏身于雉堞后,透过孔眼密切注视着城外的动静,仿佛正准备应对接下来将要发生的大事。
高耸的城楼上也只是象征性点亮了一支残烛。微弱的烛光勉强照亮了三个人的面孔,正是刘焉、张松和赵韪。
“卯时已过,想来那些居心叵测的逆贼不会来了……”赵韪遂松了一口气道,仿佛又捡回了一条命,顿了顿后继续道,
“使君这次未免也太过于托大了!绵竹虽城墙坚固,平日里驻军二千倒也勉强可守。怎奈前些日来了个张鲁,几句话便将使君说服,还骗走了一千兵马。如今这城中就只剩一千士卒,岌岌可危。若是恰巧有强敌来攻城,却又为之奈何?属下舍了这条性命倒也无大碍。只是使君贵为汉室宗亲,又替陛下镇守一方,若是有什么闪失……”
刘焉并未答话,仍静静注视着远方。倒是一旁的张松抿笑道,“赵治中有所不知,若是使君不想调拨兵力,任凭那张鲁再如何巧如舌簧,亦是毫无办法……”
“这……这难道是使君刻意为之……”赵韪诧异道,随后转而一想,更加困惑不已道,“张别驾之辞,恕吾不敢苟同。使君既已驱使张修离开巴郡功伐汉中,又何必再作画蛇添足之举?再说了,那一千兵力对守城而言如雪中送炭,可对那汉中乱局亦是毫无半点作用可言……”
“这便是使君高明之处。将米贼张修招安,封其为「别部司马」,又拨给其五千石粮草助其功伐汉中,乃是使君起先定下的驱狼吞虎之计。此计虽妙,却存在一个致命的纰漏。”张松故作神秘道,且刚才在说话间特地在「五千石粮草」上加重了语气。
“哦?是何纰漏?”赵韪眉头微皱,不由好奇问道。那五千石粮草正是被摊派在自己族人头上,心中瞬间泛起的各种不适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