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慌什么慌?都给老子站好了!”一名什长模样的军官见势不妙,立马拔刀喝止道。郡兵们这才稍稍平复了惊恐之心,又勉强恢复了原先的站位,只不过明显少了刚开始的锐气。
南门外,天师道前部人马已抵达城下。见守军戒备森严无法偷袭,伍默也不急于攻城,便在原地驻留警戒,等待后续大军到来。
城上守军见到城外千把人停滞不前,以为前来侵犯汉中的天师道大军就这么点人数,不由松了一口气。虽然己方久疏战阵,但坚固高耸的城墙却给了他们无限的自信。只要不冒进出击小心为上,城中的两千守军应付城外这千把人足够了。没有万人以上的作战队伍休想攻陷南郑!
不过这种居高临下的优越感并未持续多长时间便随着天师道后续队伍源源不断到来而逐渐崩塌。先是两千,再是五千,……一万……,到最后密密麻麻根本不计其数。
夕阳西下,张修策马行至队伍最前方翘首眺望不远处高耸的城楼。胯下青骢正不断喘着粗气,显然经过连续的长途跋涉早已疲惫不堪。
但张修却是不同,此时他正凝视着城门上方的「南郑」二字,神情竟变得有些复杂,连消瘦的身躯都开始略微颤抖。眼神中除了透射出到达目的地之后的踌躇外,居然还夹杂着如同遇见了阔别已久的故人般激动和怀旧。
“十年了……”张修小声喃喃道。
“报师君,一切都准备就绪!无异样!”伍默下马单膝跪地抱拳行礼,面部朝下,态度极为恭敬。因为他心里清楚,时至今日自己在天师道内的地位已与程义相当,所有的一切自然都是面前这个师君给予的。
张修听后微微颔首,这使得旁人皆以为其只是对伍默恭敬得体的举止极为满意,却不知张修其实在意的是「无异样」这三个字,而背后隐藏的意思自然是一般人无法读懂的。
早在巴郡跟刘焉派来的使者张松和谈时便暗地与其定下附加条件,那便是刘焉封锁要出兵攻打汉中的一切消息,同时告知汉中郡的兵力部署情况。在得知南郑城内只有二千守军,而其余郡兵均零散分布于各县不足为虑时张修才最终接受了招安。
这种见不得光的条件对张修来说肯定是必须的。在不知对方虚实的情况下,谁知道刘焉是不是想着伙同苏固围剿天师道?
不过张修必定不会全信刘焉提供的情报,早在宕渠时便派遣了好几股细作潜入汉中刺探军情。这一切全权交给了伍默负责,就算是程义和阎圃都毫不知情。后续滞留汉昌时同样也派了细作不间断打探敌方驻军情况,现下伍默收到的情报正是源自于此。
在得知城内真的只有二千守军后,张修心中不由大定。别看天师道大军黑压压一片足有三万之众,其实大部分都是天师道弟子和流民,真正可战的兵力只有五千,这也是张修用各种手段将流民裹挟到汉中的原因。鬼卒跟程义的黄巾余部靠前站,天师道弟子和流民往后站,让城头上的守军感受到黑云压城之势。双方的士气此消彼长之时,手上那五千兵力才有可乘之机。
张修缓缓抬起微颤的右手,指尖遥遥指向前方,就像是一个老谋深算的猎人锁定了一个近在咫尺的猎物。仿佛只要一声令下,眼前这座巍峨城池便是其囊中之物。周围的鬼卒也都屏住呼吸握紧手中形态式样各异的兵器,竖起耳朵紧张兮兮等待攻城的命令。
未曾想思量再三后张修却在最后一刻改变了注意,将悬在半空中的手徐徐放下。
“伍祭酒,程祭酒!汝二人负责就地扎营警戒,明日攻城!”张修扫过众人疲惫的身形后终于下达了命令。对他而言,似乎越是面对唾手可得之物便越是需要谨慎,毕竟小心驶得万年船。
“末将领命!”二人几乎异口同声道。只不过程义起身后望向伍默的眼神中多了一丝转瞬即逝的狠厉之色。
“阎祭酒!汝负责连夜打造攻城器械,不得有误!”张修转而朝向阎圃命令道。
“在下领命!”阎圃脸上虽波澜不惊,内心却是叫苦连天,敢情整夜都不用休息了。
见天色渐暗,而鬼卒们却并未开始攻城,只是就地安营扎寨。城头上的有实战经验的老兵便知今日必定无战事,自米贼出现那刻起至现在紧绷的神经终于彻底放松下来,至少今夜总算能睡个安稳觉了。
城内城外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都各自生火做饭不在话下,饱餐一顿后就地休息。
夜间,苏固走上南边的城楼,凝视着城下连绵不绝的火把散发出的点点亮光默然不语,苍老的面孔布满了凝重。
“府君,时候不早了。事已至此,快早点回去歇息吧!”一旁的陈调苦劝道。
苏固听后内心不由泛起了一阵惆怅。早在两年前,陈调就向自己提出来在汉中郡各处险要之地建造关隘,尤其提到了连接巴汉两郡的米仓道。若是当初依其言行事,将米贼置于汉中之外,又如何会有今日之患?
可惜当时考虑到如此大建壁垒最终费用必然摊派到百姓头上,因不忍百姓生活艰难,且汉中多年无战事造成的侥幸心理,最终便以劳民伤财为由拒绝了。另外此次能及时发现了米贼的入侵,仍多亏了陈调派出周边巡逻的游侠儿,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正在回忆往事之际,苏固突然感觉到肩膀隐约变重,转过身后才发现不知何时起一件崭新的裘袍已披在自己身上。看到陈调甲胄不离身,仍然毫无怨言追随自己,苏固心头涌现出一丝宽慰,神色欣然道:“陈都尉以为城下米贼实力如何?”
“乌合之众,何足挂齿?”陈调想都不想脱口而出,看向城下的目光中尽显轻蔑。随后顿了顿接着道:“若某是贼酋,有如此数量的大军必然将整个城池围个水泄不通!到时候城内守军必然插翅难逃,人心惶惶。又怎会滞留于南门前,对其余各个城门无动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