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深更半夜的不在住处呆着,反倒在城门附近晃悠,莫非是想私自外逃?”鬼卒一看对方人畜无害,便放松了警惕,摆出一副平日里咄咄逼人的架子问道。
“军爷息怒!小的白天便给军爷送去两块金饼就想请军爷晚上行了方便,并无他意。”那名中年男子一见鬼卒不认账,顿时有些心慌。
“白天是白天,夜里是夜里!眼下师君抓得严,若是被他人知晓私放人出城,某便是长了十个脑袋也不够砍。”
跟那名中年男子搭话的鬼卒瞅着其身上背着的沉重包裹,脸上贪婪之色尽显,随后伸出五根手指在半空中来回晃动。
“军爷的意思是五块金饼?”中年男子寻思后小心翼翼询问道。
“不!是五成!若是你将背着的包裹中值钱的东西拿出五成,便可走出这扇城门……”
“五成……”中年男子听后如遭雷击一下子瘫坐在地上,目光显得有些呆滞,口中喃喃道。
不过经过短暂的左思右想后,中年男子脸上终于浮现出了决然之色,随即麻利地解开了包裹,刨去了外围的一些衣物,露出一堆金饼饶是在微弱的火光下亦是闪闪发光,细细数来足有二十块。另外还有一些零散的五铢钱以及几个发硬的米饼。
中年男子在肉痛之余颤颤巍巍但毕恭毕敬地拿出其中的十块金饼递给鬼卒。边上另一名鬼卒又蹲下身利索地从包裹中翻出两块金饼攥于手中,这才将城门拉开一条缝。
尽管一下子被盘剥了十二块金饼,但面对转瞬即逝的机会中年男子并未有片刻迟疑,卷起地上的包裹后便迅速地穿过了城门遁入了外界无尽的黑暗中。
“嘿嘿,今晚运气不错,又撞见一只肥羊。”
鬼卒们把玩着手中的金饼贪婪笑道。看得出如此买卖并不是第一次。
而此时此刻那名买通鬼卒的中年男子出了城门之后便在黑暗中一路狂奔,直至再也没力气站立为止。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回头望着远处如监狱一般的宕渠城,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那是久违的自由呼吸。
虽然损失了大量钱财且沦落成了流民,但至少脱离了天师道条条框框的束缚且远离了去汉中的惶恐,不管怎么说还是值得的。
如同一个行将溺水之人侥幸抓住了几根救命稻草在水面上露出口鼻大口喘气,中年男子还未好好感受这种劫后余生的美妙感觉便在下一刻被人用石头猛击后脑勺,像断线的风筝一般直直地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从旁边林子里迅速窜出几个鬼魅般的流民,虽然个个衣衫褴褛体型消瘦,身手却是异常矫健。见猎物倒地后便娴熟的围上来将其身上的包裹连同穿着的衣物一起扒了下来,随后几人合力将光着身子失去知觉的中年男子拖至悬崖边。
“扑通——”一声,中年男子彻底消失在无尽的深渊中,突兀的落地声惊得栖息在谷底树林中的鸟儿发出几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叫声。
“看不出这肥牛竟然如此沉重。”其中一个流民坐在地上气喘吁吁道。
“确实如此,不过哥几个这一趟算是值了!”另一个流民双手捧着从包裹中拿出的金饼兴奋大叫道。
肥牛也好肥羊也罢,只是叫法不同而已。悲剧产生的原因就在于人总是将自己眼下的处境想象得过于糟糕,而将未知的生活想象得过于美好。
殊不知走出去之前总以为外边有无限的光明,出去后才发现是无尽的黑暗。当然了,死人是不会将这个结果反馈给城内仍在蠢蠢欲动的肥牛们的。
不过诚如之前看守城门的鬼卒所说的那样,一旦被师君发觉自己就算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既然敢如此行事必定是事先得到了授意。而始作俑者正是阎圃。
有职位的天师道弟子一般不会轻易离去,因为一旦脱离便是什么都不是。而无职位向外跑的人在阎圃看来,其重要性除了身上有些钱财外跟城外的流民无异。
反正一心想走的人留也留不住。若是强行截留,除了会在天师道内扩散消极和恐慌外一无是处,倒不如走了干净。
不过人可以走但是钱财得留下。在城内肥羊们探查到的那条可以离开宕渠城的便利通道便是阎圃命人刻意留下的,而四周守卫的森严无非就是增加了他们离去的成本。
当然了,城外趁机打劫的流民自然不是阎圃安排的。他们只是嗅觉灵敏发现有利可图而自发组织起来,如同秃鹫一般盘旋在城外啃食着经过鬼卒们盘剥后的残羹冷炙,直至渣都不剩。
不过也不要以为这些打劫的流民拿着已经到手的财物就能全身而退。这世上能做到审视夺度,急流勇退者本就不多。对大多数人而言,只要尝到了一次甜头后便会继续憧憬下次。
只要宕渠城这条看似隐秘实则众所周知的外出通道不关闭,城内的那些肥牛们便会源源不断出来送人头送财物,劫匪们便会继续在外围活动。有了眼前这座金山银山,不把里面值钱的东西掏空,又怎么可能离去?
至于这场盛宴什么时候结束,自然是掌握在阎圃……不对!更确切地说应该是掌握在张修手中。
一切正如同击鼓传花。当鼓声在张修的授意下悄无声息停止,而城外的劫匪翘首以盼下一批肥牛时,等待他们的便是早已蓄势待发的鬼卒。在其围猎之下,劫匪们掠劫所得财物一份都跑不掉。
阎圃对自己富有创意的手段颇为自得。此举在不实施强抢财物的情况下便在无形之中截留了大笔财物,还一并清除了大量无心留在天师道之人。
连一直对阎圃不冷不热的张修最近都对其刮目相看,甚至还将天师道内将要发生的一个天大之事相告,举手投足间似乎已将阎圃当成心腹一般。只是这种态度上的反转来得太过突然以至于显得有些不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