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飘着小雨,路边的梧桐树叶禁不住雨水的重量,摇摇晃晃地落了地,萧落撑着伞沿着梧桐路一直走到尽头,陆寒川把车子停在路边,靠着车门和朋友聊天,细小的雨滴挂在发梢,满目晶莹。
见萧落走来,陆寒川拍了拍朋友的肩膀,大步走到萧落面前,笑道:“说好了不让人送,可你们非要过来,弄得我都有点舍不得离开了。”
萧落没说话,仰头笑看着越来越密的细雨,眼看着一片发红的梧桐叶从林稍坠落,眼睫颤动了一下,低声道:“雨有点大了,送你到机场吧。”
陆寒川耸了下肩,“行,完事了让鹏飞送你回来。”
梧桐路离机场有些远,耗了接近一个小时才到,两个男人有说有笑聊了一路,鹏飞刚结婚不久,每句话都离不开自己妻子,末了开玩笑似地劝萧落:“人活着啊,就该像寒川一样,趁年轻好好闯一闯,等结了婚有了孩子,可就一辈子没什么机会了。”
他是个热心肠的,说完又忍不住问萧落的年龄职业,听得陆寒川在旁笑他八婆,结果转头自己倒忍不住问了起来,“前天易泽然又联系我了,我记着你的嘱咐一句话没敢透露,可一直这么躲着也不是办法,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呢?”
萧落搓了搓手,窘迫地扭头往窗外看,“没什么打算,能躲一天算一天吧,反正c城也没什么让我惦记的人了,离了c城,去哪都一样,说不定过段时间我也会去藏区转一圈。”
“那可以。”陆寒川看出她不愿意多少,配合她改变了话题,“到时候咱俩还可以见一面,吃顿饭喝完酒,就是不知道我能在那地方呆多长时间。”
坐在旁边的鹏飞笑他,“相待多久还不是你自己决定的,你要是有心可以一直等着萧落妹子过去,反正你俩关系铁,待在一块还省得无聊。”
说到这里又是一阵笑闹,萧落始终提不起精神,前天她新办了张手机卡,原来那张就算丢弃不用,可储存的联系人全都丢了,她记忆里本身不差,但总是对数字不敏感,到最后能记起来的只有母亲曾用过的手机号码。
到了机场鹏飞没往里面送,靠着车门目送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机场,正笑着发愣,扭头就看到站在马路对面的女人。
他认识那个女人,有段时间经常往医院跑,还是偷偷摸摸地来,每次就守在陆寒川办公室外面远远地看着,每次有工作人员询问她就摇着头飞快地离开。
本来他也不清楚女人的身份,后来有次下班走得迟了,正好让他撞见陆寒川和女人在一起的画面,挺逗的情形,两个人面对面站着谁都不说话,又一个都不肯走,瞧着跟电视剧里斗法的一样。
后来他跟陆寒川喝了次酒,总算弄清楚两个人纠结的关系,突然在机场又遇见这女人,惊讶的同时心里还多了层唏嘘,多好的一对小情侣,偏偏为了点破事分开了。
丁晓冉显然也看到了他,仰头冲他笑了笑,偏头瞥了眼两侧的车辆,袅袅婷婷地向他走来,“先生,你好。”
鹏飞脑门上挂了两滴冷汗,满脸堆笑地和丁晓冉打了声招呼。
“先生,方便聊会天吗?”丁晓冉看了人来人往的入口,脸上表情恳切,“只是想了解一些关于寒川的事情,几分钟就好。”
他吸了口气,点头,“行,就在这说吧,我还要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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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机前陆寒川突然转身抱住了萧落,很绅士的一个拥抱,离开时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萧落毛茸茸的脑袋,“早就想抱一抱你了,小姑娘就是让人保护的,别想那么多苦难总会过去的。”
萧落还在发愣,仰头怔怔地看着他,胸腔下的心脏砰砰直跳,良久,她才在陆寒川的笑眼中点了点头。
这也是她盼了许久的拥抱,只是来的太晚了,晚到心里没了欢喜和感动,仅剩下一缕窘迫和想要落荒而逃的情绪。
“如果你还会继续留在c城,可以去我家住一段时间,正好母亲也一直惦记着你,父亲刚退休,你们在家养养花种种草挺好的。”
萧落点头,“嗯,我会好好考虑的。”
陆寒川笑,仰头听着喇叭的提示音,不经意间皱起了眉,“如果晓冉和那个男人结婚了,请代我送上一份祝福,祝她这一生平安无忧,健康顺遂。”
萧落看着他白净的侧脸,突然就酸了鼻子,“好。”
“那我走了,别难过,到时候回来咱们再好好聚一场。”陆寒川摸了把她的头发,拉着行李箱转头走进登机口。
候机室里人流涌动,萧落听着喧闹的人声,一抬头眼泪就从眼眶里滚落下来,她好像爱上了流眼泪,有时候平白无故就酸了鼻子落下泪来,止都止不住,直到哭得累了就倒头睡去。
下一轮乘客登机时她终于止住了眼泪,擦着眼泪慢吞吞地往回走,走到出口处时迎面冲来一群举着长枪短炮的记者,她一愣,下意识地顺着记者奔跑的方向看去,远远地,只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人群中的易泽然。
他穿着套纯黑的手工定制西装,如山峰巍然耸立的一棵松站在涌动的人流,大厅锃亮的白光打在刀削般的侧脸,清晰的下颔线和高挺的鼻梁如珠似玉般落入她的瞳孔,时间在那一瞬间停止运转,只剩下一群滑稽的记者前仆后继地涌向他。
转角处出来乌压压一群人,先是极为西装革履的黑衣保镖,后面是穿着小洋装戴着墨镜和口罩的蒋玉筱,片刻功夫,记者已经将他们团团围住,机场的乘客也以为遇到了什么大明星,兴奋地冲了上去。
萧落的眼前只剩下一片漆黑的后脑勺,心中的思绪像是解不开的千千结,越是挣扎就越是混乱。
固执地在出口处站了一会儿,她垂下眼睑叹气,扭头正好看见站在马路边与鹏飞告别的丁晓冉,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一个站在花坛边唉声叹气,一个抹着眼泪一步三回头。
萧落没多问,直接走过去和鹏飞打了招呼,坐车回到了酒店。
网络时代信息更新总是飞快,刚发生的事情就立刻被人拍了照片发布在各大社交媒体,易泽然和蒋玉筱本来不属于明星,可硬是凭着出众的外表在当红明星中杀出一条路,变成了时下最火热的话题。
很快就有消息灵通的网友搬出了m国两人闹得热火朝天的报道,有人感叹有钱人的生活真是混乱到不敢想象,有些人羡慕他们的颜值拼命夸赞,更夸张是有人为他们组了cp高呼两人在一起。
萧落心不在焉地翻看着铺天盖地的新闻,最火的一条是刚从机场流出的,蒋玉筱扬着唇角,眉眼弯弯地望着对面的男人,清澈的眸瞳间仿佛盛了一泓溪流,易泽然正对着她站立,眼睫低垂,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手机屏幕暗下来的瞬间有眼泪从眼眶里滑落,沉甸甸的水滴将玻璃屏幕染得一片模糊,窗外雨声渐渐大了,霹雳吧啦砸在小窗,远处树影摇晃,天黑得厉害。
她屈膝坐在酒店的床上哭得厉害,呜咽的哭声被滂沱的大雨吞噬,竟听不出任何异常来。
一直哭到窗外风雨停歇,她猛然抬起头来发了疯似地收拾床边的东西,三两件衣服,两包日常生活用品,她竟然已经可怜到这个地步。
明后两天的机票已经全都售罄,她抹着眼泪订了最早的火车,点完确认付款的瞬间,她像是被抽取灵魂的木偶,睁着眼睛望着窗外黑洞洞的天,跳动的心脏像是被呼啸的风声撕扯出一个大口子,泼天大雨硬是往伤口里砸。
第二天醒来时她还维持着屈膝的姿势,抱着膝盖的两只胳膊已经酸疼得没了直觉,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挪动起胳膊,转身时直接从床上滚落到冰凉的地板,脚趾磕在床头柜上针刺般地疼。
那时她撞到台阶上伤了脚,易泽然抱着她去医院包扎了伤口,回来后总不放心,非要抱着她的脚掌费尽心力按摩,嘴里还忍不住抱怨,说她这只脚总是多灾多难,这次伤还没好下次就赶着过来了。
想到他说话时宠溺的语气,眼眶又是一算,萧落吸了吸鼻子,强忍着疼痛穿上衣服鞋子,天气实在太冷,凭着她几件单薄的衣服肯定无法御寒,所以临走前还是要买几件衣服凑合着。
去商场的路上她突然又改变了主意,决定去一趟陆家,说起来陆母最是疼爱她了,那时候她没了父亲,母亲又常常为了生计不在家,陆母心疼他,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总带上她的一份,还特意嘱咐陆寒川要多照顾着妹妹。
大学和陆寒川重逢后她也去看望过几次,可后来丁晓冉出现她就再也不敢去打扰,这次陆寒川离开,她也要走,至于归期,连她自己心里都不清楚,所以去一趟也算正是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