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川……”萧落很认真地念出他的名字,把胳膊从他手中抽出,沉默地走到路边坐在了长椅上,梧桐路两旁都是农场,旁边围上了高高的栅栏,夜色里一片浓黑,她怔怔地望着远处摇晃的树影,轻声道:“谁不想过得快乐呢?可是上帝似乎总喜欢戏弄人呢。”
她张开手掌,有风轻柔地拂过掌心带来一阵凉意,“有段时间我特别喜欢你,一边喜欢着,一边又自卑着,发了疯地努力想要追上你的脚步,可是你却爱上了别人……”
陆寒川喉咙一涩,眼神复杂地看着她恬静的侧脸,心中情绪翻涌久久不能平静。
少男少女们在一起相处时间久了难免会生出些不一样的情绪,他们又是从小一起长大,情谊自然更加深重些,他暗地里猜测过萧落对她的心意,也试着含蓄地向她表了白,结果都是不了了之。
和丁晓冉在一起后他就很少再遇到萧落了,即使偶尔碰面只会客气地寒暄两句,语气陌生到好像两人从未相识过,也是那个时候他确定了萧落对他无意。
听到这段迟到的告白,再想想两人后来的恋爱经历,多多少少全都是心酸,陆寒川叹了口气,靠着椅背站在薄凉的夜色里,白色衬衣被风吹得上下翻飞,“现在说什么都是惘然,看准眼下才是正事。”
萧落仰头看着陆寒川,黑色的眼睛里有水光闪动,“寒川,你真的放下了吗?放下了丁晓冉,决定好好过日子?”
“说放了下了其实都是骗人的。”陆寒川仰头看着天边的星子,脸上带着抹自嘲的笑意,“刚分手那会儿我发了疯地工作,就像挣大钱,然后出人头地,让大家看看我陆寒川并不是个没用的男人。后来我病了一场,躺在床上翻个身的力气都没有,那我也不敢告诉父母朋友,强撑着去药店买药,拿着药回来的路上我就在想,难道我非要死在这段感情上吗?”
陆寒川蹲下来,随手捡起一粒石子扔进了田边,他的语气里也多了几分感慨,“高考结束后我本不想学习,奈何母亲整天在耳边唠叨,我咬咬牙就报了c大的医学系,现在又因为一段失败的感情把自己活成了工作机器,就算最后我成功了,变成中国,哪怕是全世界最有名的医生,这些对于我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想要的是自由肆意的生活,而不是每天循规蹈矩地为了生活而生活。”陆寒川又扔了个石子丢在了田地里,远处传来清晰的落水声,他笑,声音爽朗清脆,“今天能遇到你我真的很开心,因为过两天我就要离开c市了。”
萧落心中一紧,连扭头问他:“去哪?”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世界那么大,总不能找不到一片容身之地?”陆寒川站起来,拍了拍萧落的肩膀,“就像小时候我们一块挤在电视机前面看得武侠剧一样,今日一别,不知何时相见,但请珍重。”
萧落死死地盯着他的脸,夜色深沉,看不清他的眉眼,但她却能猜得到他脸上的表情,那一定是潇洒快乐的,就像儿时他说起祖国的江河湖泊脸上骄傲又向往的模样。
沉寂了许久的心脏开始狂跳,她攥紧了手掌,却无法阻挡胸膛的热血,是的,她也是有梦想的人,那个陪伴了她无数个日夜,平凡却又发光发亮的梦想。
她拉住了陆寒川的手腕,因为激动肩膀忍不住颤抖,“陆寒川,能遇到你也是我的幸运。”
她站起来,捡起一粒石子奋力一抛,远处果然传来噗通的落水声,“自从决定和易泽然一起离开中国,我的心里始终都是焦虑着,可是想破脑袋都不知道到底在焦虑些什么,现在我终于知道了。”
“一直以来我都是跟着目标前进的人,大学之前,我发奋努力只想要进入最好的学校;大学之后,为了能配得上你的优秀,我不断参加各种竞赛活动,逼迫自己从人群中脱颖而出。”
萧落眨了下眼睛,脸上带着抹浅淡的笑意,“就算后来没了你,我也想着好好完成学业,找份好工作,不求大富大贵,只要能养活我和母亲就好……可是后来一切都变了……”
“母亲去世,易泽然出现,我就成了漂在水面上的浮萍,而易泽然就是那片鱼塘,风吹波起,我也就跟着晃荡,把自己的目标和理想全都给忘记了。”
萧落站起来,和陆寒川肩并肩站在田埂,夜风浮躁惹得林稍摇晃,耳边全是树叶碰撞的沙沙声,她深吸了一口气,扯开嗓门尽情地呼喊着,田野的风成了信使,将那声音传得越来越远。
“我要找到一份好工作!我要美美地或者!我要让更多的人看到我的作品!”
“我要走遍世界的山山水水,我要变成最优秀的探险家!我要爬到最高峰拍照给萧落看!”
萧落噗嗤一声笑了,抬起胳膊打了陆寒川一下,“谁要看你的照片了,留着自己欣赏吧。”
一番宣泄后两个人心情都很好,笑闹着走到了梧桐路的尽头,陆寒川仍不愿意离开,非拽着萧落去吃宵夜,附近的烧烤店都要关门了又被陆寒川连声叫了回来。
年轻的老板和他们坐在一起烤肉喝酒,萧落成了名副其实的帮佣,一边开啤酒一边照看着烤肉,烤肉的香味充满了小小的店面,耳边全都是两个男人称兄唤弟的吆喝声,远处有位摆摊的老妇人推着车子沿着小路越走越远,瘦小的影子被路灯拉得老远。
她深吸了一口气,脑袋里忽然冒出一句话:这就是生活。
无法享受大富大贵,就这么有一日过一日地也挺好。
她开了灌啤酒仰头去喝,还没到嘴边酒杯陆寒川抢走,火光下,男人的脸颊红艳艳的,一双眼睛更是比星辰还要闪亮,“你喝不了酒,去店里找点白开水。”
“不用。”正在喝酒的汉子伸出胳膊摇了摇头,黝黑的皮肤被火光照得发亮,“我家里有好东西,女人合着正合适,等着,我去给你拿。”
竟然是马奶酒,打开酒塞的那一刻萧落的眼睛都亮了,小店里顿时被浓郁的奶香充满,连烤肉的香味都被比了下去。
老板特意拿了瓷碗给萧落倒酒,粗糙的脸上全是自豪,“这是前几天我老婆刚从藏区带过来的,我都没舍得喝,全闻着味过瘾,今天就拿出来让你们尝尝什么叫正宗的马奶酒!”
萧落眼巴巴地盯着浓白的液体落入瓷碗,那香味仿佛顺着烧烤架的白烟硬是往鼻孔里钻,还没抱住那瓷碗,她就忍不住咽起口水,惹得陆寒川在旁嘲笑他是馋鬼。
味道的确她在藏区喝过的没有区别,甚至手艺比母亲从前做过的还要好,她喝得眉眼弯弯,话也忍不住多了起来,“上次我去藏区喝过很多马奶酒,那味道惦记了好久都没忘,就是出了藏区就再难买到口味正宗的了,还有羊肉汤,具体名字我记不住了,反正吃过一次就能让人忘了回家的路。”
老板忍不住多看了萧落两眼,听到后面更是兴奋地拍桌子,“对,我从藏区出来好几年了,什么都不惦记,唯独就惦记着那边的饮酒吃食,每次想起来就跟大姑娘害了相思病一样,躺在床上整天整天的想。”
老板语气风趣,表情也很滑稽,惹得萧落捧着碗吃吃地笑,陆寒川也在一旁附和,拿着灌啤酒同老板打趣。
“要不是孩子还在这里读书,我早就关店回老家去了,什么出息不出息的,说多了都是白瞎。”
“说得好。”陆寒川笑着和他碰杯,“听你们俩说得把藏区说得那么好,过几天我就去一趟,去尝尝那的酒是不是真比我手里的香!”
老板一听这话眼都亮了,扯着陆寒川的胳膊连声叫着弟弟,“你要是真去藏区,哥哥可要托你带点东西过去,我老婆不是刚从藏区回来吗?说我母亲病了,我就想给她送点补品,可山高路远来回不方便,你要是顺路就帮我捎带一下?”
萧落捧着酒碗一小口一小口地喝,是不是抬头看陆寒川一眼,黑白分明的眼中光芒闪动。
陆寒川瞧着好笑,捏着啤酒罐子往她眼前晃了晃,“是不是想喝酒了?怎么眼巴巴地看着?”
萧落摇头,沉默了一下还是忍不住抬头看他,“你真要去藏区?”
“真的要去。”陆寒川拍了拍老板的肩膀,偏头和萧落讲话,“我不是说了吗,要走遍祖国的大好河山,第一站就去藏区吧……怎么?你也有东西要让我带?”
“没有。”萧落低头,把酒碗端端正正地摆在桌上,轻声道:“那地方对我有特殊意义,总忍不住要注意一下。”
而且,她也是要过去的,那里有她的母亲,是走到哪里都割舍不掉的感情。
只是这些话她不能对陆寒川说,如果知道她也要去,陆寒川肯定是要跟她一起,但他是去旅游探险的,带上她就成了拖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