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抬起头看到杨汉,泪眼朦胧的瘪嘴道:“师父,芽儿不给我糖吃。”
这张小胖脸上,有泪水,有泥土,简直成了个大花脸。杨汉咧了咧嘴,强忍住笑。他从包里掏出一包糖,足足有一斤,递给她,故意虎着脸道:“上课时间,谁让你跑出来的?”
可惜白说了,小花见了糖,哪还听他说什么,急忙打开先往嘴里塞了颗。好在还记得杨汉这个师父,大方的递给他两颗。小手脏兮兮的,杨汉哪敢接,就摇了摇头。小花露出笑容,抱着糖迈着小短腿跑回了房间。
杨汉摇了摇头,去了厨房,再出来时手里就多了条毛巾。他走到房间门口,想到六娘他们已经是大姑娘了,闺房不宜轻进,就停住了脚步。喊道:“小花。”
“哦,来了。”好半天后小花才出来。杨汉给她擦干净脸与手,拉着她向学堂走去,边走边叮嘱道:“以后要勤洗手,不能老脏兮兮的,知道吗?”
“知道了,师父。”小花乖乖的道。
杨汉露出笑容,他其实很喜欢这个胖乎乎的孩子。有些孩子是智力发育较晚,但也就是晚一些,成年了一点也不比别人差。
杨汉走到二班学堂门口,其实就是三间正房中的中堂。七个人都在努力学习,包括芽儿,也掏出了书在看。
不过杨汉发现霍人杰总想抬头看他,好在忍住了。这孩子,聪明是聪明,但心思比一般人活的多。
他敲了敲门,七个人都抬起了头。杨汉道:“跟我去一班,我有话要说。”
来到二班,小花乖乖回了自己座位,装模作样的看书本,芽儿等七个人找了空位坐。
杨汉敲了敲桌子,所有人都抬起了头。
有些话必须在张瞎子进来之前说。
他沉吟片刻,说道:“你们会有一位新夫子,教你们识字读书。”
这件事杨汉早就在考虑了,不过恰好发现张瞎子合适罢了。教他们读书他能做到,但要将经义讲的透彻,深入浅出说实话他做不到。他当年跟着祖父学国学时,根本就不曾用心,充其量就是个半吊子的水平。糊弄糊弄四书五经名字都说不全的后世人还可以,但真要教弟子就不行了。
“是多一个师父吗?”杨非问道。二十二个孩子中,他年龄最小,才六岁。虽然聪慧,但很多事都还懵懂。
杨汉温声笑道:“不是,我是你们唯一的师父,咱们可以说是一家人。心来的老师只教你们读书认字。”
“哦。”这么说,很多孩子都懂了。
“新来的老师只教你们经典,别的他不教你们。所以,师父要求你们不能跟他谈论你们学过的东西,也不能让他看你们的书本。知道吗?”杨汉面色严肃了起来。
所有的弟子都点了点头。杨汉知道他们可能不懂,但他要他们记得。张瞎子虽然背景简单,也没复杂的人际关系,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杨汉虽然知道只要张瞎子与这些弟子相处的时间一久,必然会知道些什么,但杨汉希望他也仅限于知道,却知之不深。
“好了,这位是张夫子,大家向他问好。”张瞎子走了进来,看到这么多孩童,有些吃惊,显然没想过要做教书的工作。杨汉将他拉到讲台中央,对弟子说道。
“夫子好。”二十二个孩童俱都起身,躬身行揖礼道。杨汉曾要求过他们整体念课文,因此说的是整齐划一。
“呃,大家好。”张夫子回过神来,连忙露出笑容。
“好了,我会制作出新的课程表。大家看书吧。”杨汉说完,就拉着张瞎子走了出去。
“你找我来,是要我教学生?”两人走到院中,张瞎子看了杨汉一眼,试探道:“他们是?”
“我的弟子。”杨汉说道。
“哦。”张瞎子哦了一声,杨汉知道他不信,但有些话必须得说,他沉声道:“我请你来给他们开蒙,教他们四书五经。每日一个时辰,就在辰时。一月十贯钱,如何?”
张夫子有点吃惊,每日才一个时辰就十贯钱,简直不要太轻松了。他虽然疑惑为何有些看起来都十几岁了,还要从开蒙开始教,还有的身体好像有残疾,但明智的没有问。只是有些迟疑道:“我看里面有些小娘子......”
杨汉知道他的顾虑,就跟马千军当时的顾虑一样,他淡淡说道:“你只需要教他们读书即可,他们不是你的弟子,你也不用担心。”
“如此说来,老夫就放心了。”张瞎子松了口气。
“有件事,在下必须提醒你。”杨汉郑重说道:“你的住所在前院,跟在下一起。你每日只有一个时辰教他们读书,其余时间不得进入中院。”
“这是为何?”张瞎子不乐意了,如此提防于我,我是坏人不成?
杨汉露出笑容道:“你每月除了十贯钱外,还有一贯茶水钱,一贯点心钱,一贯辛苦钱。如此可满意?”
张瞎子愣住了,表情明显很犹豫,最终不得不低头:“好吧,我就答应你。”
“契约你都看清了吧?”杨汉突然问道。
“......当然,老夫亲手拟的,岂会不知。”张瞎子疑惑道。
“在下劝你不如再看看。”杨汉好整以暇道。
张瞎子狐疑的掏出来,皱眉看了一遍,没什么问题啊。突然,他眼睛一下子瞪大了,怒气冲冲道:“每月只准外出一次?每次不得超过三天?”
他越说越生气:“如果要离开,许事先打招呼,非允许不得离开?”
“岂有此理,老夫是囚犯不成?还有,不得透露此间消息?你这里有什么古怪?”张瞎子气的眼睛都红了。
“有道是先小人后君子,在下只是觉得有些事情事先说清楚为好,省的以后误会。”杨汉表情不变,平静说道。
“至于不得透露这里情况,你以为这里有什么不轨不成?我带着一群孩子造反玩?”杨汉瞥了他一眼,冷笑道。
“那......那为何如此?”张瞎子有些讪讪的,但还是没有完全去除疑心。
“我有病。”杨汉淡定说道,将张瞎子说的一愣。
“需要静养,不想人打扰,这个解释可还满意?”杨汉淡淡道。
“再给你加两贯委屈钱。”杨汉看他吭吭哧哧的样子,没好气道。
“这......这可怎么好意思。”张瞎子立马露出笑容,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杨汉撇了撇嘴,早就看透他这套路了,什么不满都是假的,一个爱钱之人哪有那么多原则。
虽然说好了,但杨汉也不能完全放心。过了辰时,他就会将中院的门顶上,至于大门,大黑会守着,不怕被咬就出去吧。
杨汉说完,就转身向前院走去,走了两步,看张瞎子正在到处打量,不由咳嗽了一声。张夫子知趣的跟上。
到了前院,马千军已经置办了一桌酒菜,不多,四菜一汤。
“汉哥儿,吃饭吧。”马千军说道,他知道汉哥儿这个时间点来,一定错过了中饭。
“张大仙,请上座。”杨汉笑道,先小人后君子,小子装完了,该君子了。该有的尊重他还是会给的。
“折煞张某了,折煞了。”杨汉与马千军都站着,并请他坐主位,让他有些受宠若惊。他张瞎子是爱钱,但不是好歹不分的人,说什么也不在主位坐下。
杨汉也不坚持,就坐了下来,左右不过是一个位置,作为后世人,他其实对待礼仪最多的还是当做外衣,给人看的。并不是真的太在乎,也不太讲究。
马千军作陪,三人坐下。不一会,张瞎子就喝醉了。
杨汉无语,原来嘴巴能说,不一定能喝啊。
马千军一人就将张瞎子架回了房。桌上没有外人了,杨汉就将大郎的事告诉了马千军。没想到他望着杨汉眼中有些惊讶。
杨汉有些愧疚,道:“马哥,这事我没有太好的办法,想来想去,只能这样了。”
马千军更惊讶了,他初时见到汉哥儿摇头,还以为没有办法呢。但按汉哥儿如今的解决方式,在他看来已经很好了。甚至他想来想去,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了,汉哥儿那句话“一切都交给时间吧,时间会治好一切疮伤。”说的真好。
杨汉有些惭愧,却不知他在马千军脑海中的伟大形象并没有崩塌,反而愈发雄伟。
杨汉想到另一事,李豁那日来告诉他,除了他不想做掌柜的事外,还隐晦的说他无法应对那些狗皮膏药一样的泼皮。杨汉猜测他可能就是因为此才心生退意。这就是上一件事的首尾了,杨汉猜到他们很难缠,不会轻易满足。但却没想到隔三差五的就来要挟一番,贪得无厌。
杨汉目光转冷,他突然问道:“马哥,你知道泉州的盗匪吗?”
“嗯。”马千军点了点头,说道:“来的路上,一边要躲避差兵,一边要应付他们。着实杀了一些。”
杨汉听傻眼了,下意识的问道:“杀了多少”
“几十之数吧。”马千军有些犹豫,但还是说道。
杨汉瞪圆了眼睛,好半天没有回过神来。良久他心中不住的赞叹,不愧是武状元,这武力......
这种军队中待过的人,打架可能并不突出,但只要武器在手,生死相搏,那完全是猛虎下山,战场上都能以一敌百,盗匪这样的乌合之众根本就难以阻挡。
看看人家,杀盗匪如杀鸡,再反观一下自己,被盗匪弄得差点死翘翘,辛苦赚的银子也被人家给抢走了。
杨汉就有些赧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