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贯钱。”杨汉赶紧拉住他，不敢再开玩笑，不然真跑了他哪再去找这样一个瞩目无亲无亲无故的一个好.......呃，身世可怜的人去。
听到十贯钱，张瞎子身形戛然而止，一屁股坐回原位，哪还有一点生气的模样。从怀中取出一张纸，笑眯眯说道：“口说无凭，立下字据。”
杨汉接过来，看的目瞪口呆，他眼睛转了转，笑道：“没笔。”
“我有。”张瞎子从包袱中取出一只毛笔，用嘴舔了舔，递给了杨汉。杨汉看的恶心无比，心里也被恶心的够呛，到了现在哪还不明白，这张瞎子在演戏，自己才是那傻子。
杨汉签了名，画了押，所幸张瞎子没有拿出印模，不然杨汉非砸他脸上不可。不过自己也不是吃素的，又加了几句。
张瞎子乐开了花，小心翼翼的藏好契约，一月十贯钱的差事哪里找去，可不是天上掉馅饼了嘛。
杨汉看他没仔细看，嘴角不由一笑，到时有你哭的。
“杨公子，打个商量呗，老夫看上小娘子手中的赝品了，低价卖给我如何？”张瞎子笑容灿烂道，在赝品二字上加重了语气。
杨汉跟吃了苍蝇一般恶心的不轻，哼道：“赝品你也买不起。”
杨汉认真了起来，突然问道：“你是如何确认我是好人的？”
张瞎子楞了一下，嬉皮笑脸道：“你这话问的好生奇妙，我哪知道你是好人？”
“不知道我是不是好人，你就敢跟我走，就不怕遇到歹人？”杨汉冷笑道。
杨汉看他眼睛转了转，刚欲说话，就打断他道：“假话就不必说了。”
张瞎子噎了一下，他深深的看了杨汉一眼，收起了嬉皮笑脸，说道：“好吧，我确实知道你是好人。”
看杨汉疑惑，他说道：“我见过你给小乞丐钱财。”
“给钱的多了，给钱就是好人？”杨汉不信。
“不错，给钱的不一定是好人，说不定是刚做了亏心事，良心发现呢！”张瞎子不咸不淡的噎了杨汉一下，接着说道：“但要是每次都给那就不一定了。”
他看了杨汉一眼，似笑非笑道：“你就没发现每次出去，围在你身边的小乞丐多了一些？”
杨汉一想，好像还真是这样，自己倒给忽视了。他微微皱眉道：“咱们没见过几次吧？”
“在南门四次，每次老夫骗你，你也不生气，还给老夫钱。”张瞎子突然唏嘘起来，看向杨汉的目光有些感激，说道：“别的地方两次，你没看见老夫，老夫却看到了你。”
这倒弄得杨汉有些尴尬，画风怎么突然变了，他更喜欢有人跟他斗嘴，这张瞎子突然变正经了他看不惯。
“还有，小娘子不是你妹妹吧？”张瞎子看了眼芽儿，撇撇嘴角道：“她不叫你哥哥。”
芽儿一直在安静听两人说话，听到这话，不好意思的冲杨汉笑笑。
杨汉摸了摸她的头，瞥了眼张瞎子，眼睛倒尖。
张瞎子本来还想卖弄一番的，但看杨汉不接茬，他讪讪的一笑。说道：“她虽然不是你妹妹，但我每次发现你，都必然牵着她的手，唯恐走丢了。所以，通过这些，老夫虽然不能判定你是不是好人，但必然不是坏人。”
“你真以为老夫傻不成？别人说几句话我就跟着走？”张瞎子表情揶揄。
好吧，杨汉承认失策了，他以为猎物咬了钩，谁知人家也在钓他。自己找了个苦力，人家找了个大方的金主，谁也说不上吃亏。
不过杨汉心中暗笑，表面上看是这样，恐怕对方这是这样想的，并隐隐自得。但对方却不知成本与价值的关系。
自己给钱再多，对自己也只能算是九牛一毛，但自己压榨对方，可是要榨干的。双方的付出与收获根本就不成正比。
任你老小子奸似鬼，也要喝老......呃，本公子的洗脚水。
马车在三叉里停了车，顾名思义，这个里坐落在一条三岔道上。在村子外面，有一些小摊子，做往来商旅的生意。在杨汉看来，这里位置极佳，要不是太过偏僻，人口稀少，都够发展成一个草市镇了。
作为距离学院最近的人烟所在，也足足有十里。恐怕这个里的人也没想到，在他们后山的位置有一个学院吧。
“还有多远，我都累死了。”一路上张瞎子不住的抱怨，杨汉在前方拉着芽儿的手行走，根本就没理他。
他一个病人都没抱怨，你个中年人唠叨个什么劲。半路上杨汉才知道张瞎子别看五十都有了，实际上还差一岁才四十岁。谁知张瞎子干什么了，身子糟蹋成这样。
终于，足足花了一个多时辰才走到学院门口，芽儿去拍门。杨汉累的瘫坐下来，张瞎子这会倒精神了，又恢复了神棍本性。爬高上低，四处观望，口中啧啧出声，说这里坐在玄武头上，周围青龙环抱，乃一处宝地。
杨汉茫然，周围倒都是山，但他怎么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可惜没有水，但凡有一点水，就活了。”张瞎子越说越激动：“不行，我得想法挖个池塘，死后葬在这里，宜子孙，富贵无穷。”
杨汉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存心恶心人是吧，这是人住的地方。后方倒是有个水塘，想埋这里我给你沉塘了。管你什么青龙玄武的，让你出不了气。
“你个绝后的人，宜什么子孙？”杨汉要是毒舌起来，也够毒的。一句话差点没把张瞎子噎死，立马颓丧下来。
门开了，芽儿甜甜的喊了声“马大哥”，挎着小书包就往里面跑。杨汉苦笑，他本来想让芽儿认马千军做义父的，结果成了兄妹。还有不用说她包里又装满了糖，一路上也不用人给她背，也不嫌累。
杨汉的牙都换了好几个，幸亏不是门牙，没被人发现。但也是迟早的事，他正发愁呢。有时候他就在想，要是吴伯吴婶大郎发现他才十一岁的年龄，会不会惊掉大牙，他们被一个十一岁的孩子忽悠着抛家舍业，两眼一抹黑的就来了泉州。马千军更不得了的，被杨汉忽悠着给他卖命。
所以，杨汉没事就叮嘱芽儿，千万别给说漏嘴了。
“汉哥儿。”马千军看到杨汉，露出惊喜之色，还有钦佩。家里的事他是一筹莫展，为了躲娘子的唠叨才跑来这里。没想到汉哥儿才三天就给解决了，果然是汉哥儿。
但他注定要失望了，杨汉无奈的朝他摇了摇头，让他狠狠吃了一惊。
杨汉都看在眼里，震惊多于失望，心中暗叹看来自己在他心中一直树造的无所不能的伟大形象要倒塌了。
可是，自己真的不是万能的啊，杨汉唯有苦笑。
“这位是？”马千军回过神来，才发现臭着脸的张瞎子。
也难怪张瞎子表情不好看，任谁走了一路山路，好不容易发现户人家，口干舌燥的期待着能进去喝杯茶，结果却被人堵住门，视若无睹。
马千军知道自己刚才发呆，被人误会了，杨汉却毫不在乎的道：“张大仙，别跟他客气。”
说完，也不管吹胡子瞪眼睛的张瞎子，径直走了进去。
“张......仙人，快请进。”马千军当真不知该如何称呼，忙让开门。
这个称呼却让张瞎子受用无比，面带微笑的对马千军点点头。盯着他上上下下看了个遍，抚着胡须不住的沉吟。一会皱眉，一会点头的。看的马千军一头雾水，杨汉要是在这里，定然明白这厮是秉性发作，又想给人算卦骗钱了。
“好......身板。”张瞎子看了半天，也只憋出这一句。
实话是，他看不透马千军。从刚才杨汉以兄长称呼他，他猜测马千军不是仆人，要说能在这山上建房子的，必然是有些身家。但又是自己来开门，穿着只能算讲究，却跟富贵丝毫不搭边。一副挺直高大的身板又不是普通农户能有的。农家子或许也有长这么高大的，但繁重的劳动早已压弯了腰。
还有，马千军的表情沉静，颇有一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气质，连杨汉都佩服无比。别说初次见面的张瞎子了。
因此，看了半天他屁也没看出，哪敢乱说，唯恐漏了怯。
他没看出什么，马千军倒猜到了些什么。
能让汉哥儿领来这里，必然是被他考察过的，他可是知道汉哥儿的谨慎程度不比他差，他是个逃犯有理由如此，虽然不明白汉哥儿为何如此。也就是说眼前这个读书人打扮的人应该是能信任的。还有，汉哥儿对他的态度很随意，说明这人多半.......不正经，所以，他也不用太慎重。
“走吧。”马千军说完，向前走去，也不管他。留下张瞎子目瞪口呆，这.....怎么才一会时间，态度就变啦？
话说杨汉进了院子，背包都没放下，就进了中院。
现在是下午两点钟左右，弟子们应该在上课，但情况并不是这样，院子中有奔跑的身影，唯恐被他发现了。
杨汉早看到了，是杨觏杨砀，两个年龄小，偷玩很正常，但看见他起码还知道害怕。小花就不一样了，她坐在屋檐下，低着头用手抹眼泪。
杨汉哭笑不得，不用问他也知道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