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亮,杨汉就来到马千军的院子。后者穿着一身紧身武士服,正在舞弄一根哨棒,杨汉虽然看不懂,但还是觉得虎虎生风,气势不凡。
最主要的是,杨汉看出来一些别的东西来。
“汉哥儿。”杨汉上前几步,马千军看到他,停下了动作。
“马哥,你使的是枪吧,我看有很多刺挑的动作。”杨汉笑道。
“是。”马千军迟疑了下,点了点头。
“有时间能不能教教我?”杨汉看他一身紧绷的肌肉,羡慕道。
“......”马千军楞了一下,望着杨汉胖大的身体,不知该怎么回答。杨汉不在意的笑笑,他也不过是说说而已,自己一身肥肉,如何动的起来。最主要的这是中毒导致的,单纯的减肥是减不下去的。
“马哥,我是想问你一件事。”杨汉收起了笑容,说道。
“你说。”马千军也严肃了起来。
“城外的庄园最快何时能建好?”杨汉问道。
“半个月。”马千军思考片刻说道。
杨汉摇了摇头,太长了,他希冀道:“能不能再快些?比如三天内。”
马千军讶然,沉声道:“恐怕不现实,就算多找人工,日夜不停的干,也要一周。”
“一周......”杨汉沉吟起来,片刻后他说道:“那就一周,不过再多找些人手来,多盖一些房屋出来,反正地方够大。”
“好。”马千军想了想,应了下来,也没有问为何多盖房屋。杨汉吩咐的事,他很少问原因。
但这次杨汉不得不告诉他缘由,因为后续主要还要依靠他,而且还要冒很大的风险。
杨汉望着马千军,面色凝重道:“马哥,下面我说的事,无论你同不同意,我都尊重你的选择。你要觉得为难,我也不会怪你。”
马千军眉头皱了一下,眉间出现一条悬针纹,他还从来没有见过杨汉如此郑重的样子。事情很可能不简单,不然汉哥儿不会如此。
杨汉没有等马千军表态就直接说了出来,无论对方如何选择都要在知道事实的前提下,不然跟挟持别人有何区别。
“前些日子我跟芽儿小石头出去,在城中看到很多孤儿与小乞丐,我想收留一些。想着先别让铁老三父子搬过去,先让那些乞丐住进去。”
马千军恍然,怪不得要加盖房屋,泉州城的小乞丐他当然知道,数量不少。他望向汉哥儿,不知他想收留多少,而且......
“但那些小乞丐很多都是乞丐帮伙控制的,很可能就是他们的钱财来源。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一旦那样做,势必与他们交恶。所以,这件事如果要做,还需要依仗马哥。”杨汉沉声说道。
马千军却松了口气,他就怕汉哥儿不明白情况,就一头扎进去,如今他反倒放心了。汉哥儿不光智慧远超常人,看来阅历也不缺。只是有点奇怪,一个人再聪慧,但阅历总要一点点经历的吧,汉哥儿年纪看来还没大郎大啊?
杨汉看马千军在沉思,心中并不着急,要收拢小乞丐其实他有很多方法,并不一定要硬碰硬,或者虎口夺食。
“好,汉哥儿你说如何做吧。”没想到马千军只考虑了一会,就同意了。这倒让杨汉诧异了,以他所了解,马千军并不怕危险更不怕冒险,但牵扯到娘子,他就束手束脚了。在外人看来一个八尺男儿如此只会显得憋屈,但杨汉不会这么认为,他只会觉得这才是负责任的男人。
马千军看杨汉有些疑惑,露出一丝笑容道:“我从大郎口中听说了汉哥儿你是如何帮助他们一家的,也曾看到你是如何为他们偿还三千贯巨债的,更亲眼所见你是如何救助小石头的。”
他看了一眼在收拾房间,没有来打扰他们的娘子,面容有些感慨道:“就是我夫妻二人,也受你恩惠多多,不是你,娘子如何会这么快就养好身子。”
他深深的看向杨汉,道:“以汉哥儿你的能力,我相信你无不可为。可是你却肯将目光投视在我们这些小人物身上,我知道汉哥儿是心地仁善之人,不然不会如此做。从小吃车上,你让两百户人家摆脱贫困起,我就坚信不疑。如今汉哥儿愿意救助更多人,我马千军焉有不随反退缩之理?”
“可是......”杨汉觉得自己没有说明白其中的危险,刚欲说,却被马千军打断。
“难道在汉哥心中,我马千军是那无胆之人?还是只顾自己安危,趋利避害,自私自利的小人?”马千军眉头一皱,有些不悦道。
“不,马哥你误会了。”杨汉苦笑,得,他还能说什么?古人将个人名节看的比生命还重要,质疑一个人的人格,对他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马千军郑重无比道:“既然汉哥儿不认为我是忘恩负义之人,那么此事就不要再说。如何做,汉哥儿只需要吩咐就好。就算万一我有不测......”马千军望向自家娘子,缓缓道:“还请汉哥儿照顾好我娘子。”
杨汉重重的点了点头,他能察觉到马千军对他敞开了心扉。
如果说他以前是为报答杨汉的恩惠而愿意供杨汉驱使的话,那么此刻他已经愿意将自己的命运与杨汉连在一起了。
“汝妻子吾养之。”
这句被后世玩坏的话,在古代却是托孤重任。非性命相交之人,不可轻付。
杨汉重重的松了口气,这件事结果如何其实在他心中已经不重要了。他终于收服或者收获了马千军的真心,就算他现在就死去,也不用再担心芽儿了,今后马千军将代替他守护芽儿。
心中没了负担,杨汉遂将计划对马千军全盘托出。
马千军连朝食都没吃,就匆匆出去了。就算杨汉不说,他也明白打探情报的重要性,因此他要先摸清楚泉州城有多少乞丐,被帮伙控制的有多少,孤儿又有多少,还有已经致残的有多少,各年龄区间如何。最重要的是,有多少牵扯在内的帮伙及势力,实力大小,分布情况。
等这些情况都汇总到杨汉那里。
杨汉还要分析一番,评估一下哪些乞丐孤儿能动,哪些要费一番手脚,付出多少代价,还有众多帮伙的暴力倾向,逐层分级。
实在危险的他也不可能让马千军去冒险。
说起来很繁琐,其实也很简单,比如根据控制小乞丐的数量,能推测出一个乞丐帮伙的规模大小,根据一些帮伙控制下的小乞丐的身体状况,致残率,平时如何被对待就能分析出这个帮伙的暴力性质。然后采取相应的措施,好打交道的就用钱收买,帮伙本来控制小乞丐就是为了供养他们,如今白得一笔钱财,他们多半不会拒绝。
杨汉望着郎朗的天空,叹息一声,能救多少就救多少吧。对自己来说不过多花些钱,费些精力的事,对他人来说就是一条生命,是改变命运,救人于水火的大事。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句话杨汉不知真假,因为他不信佛,更没有见过地狱。但他知道,帮助别人真的能收获快乐。
如果有福报,那就报在芽儿身上吧。
再说,杨汉不认为有无用之人,一个人再卑微,也总有伟大的地方,只不过要善于发掘而已。
再说来自后世,经历信息洗礼与爆炸的他,可用的手段比这个时代的人远远要多。
马千军既然要忙别的事,今后几天他的行踪只会更隐秘,很可能不会每天回来。城外的事情就要另找人盯着了,杨汉没人可用,只能找大郎。大郎虽然不舍得离开与他关系亲近了许多的小莲,但轻重缓急他还是能分清的。
因此一口应下。
还有吴伯,杨汉交给他一张所绘的图纸,正是后世的多层床铺。这种床具节省空间最合适。结构虽简单却构思巧妙,吴伯看的目不转睛,尤其是得知自己可以先放下让他苦恼的镜片时,更是重重松了口气。
可以想见,磨镜片给了他多大的精神压力。
吴伯跟大郎去了城中,先要雇请一些木匠,然后购买一批木料,拉去城外。吴伯今后一段时间就要负责赶制多层床的事情。还有大郎,他要盯着砖瓦匠抓紧建造庄园。
家中突然少了好几个人,一下冷清了许多。李豁也几天没来了,可能实在脱不开身。
杨汉在画图纸,设计铸造铁锅所用的模具。
芽儿很快乐,大郎整日都陪着她,她就坐在杨汉身边,一边吃零食,也不觉得无聊。小石头只能跟大黑玩。
晚上吴伯与大郎一起回来了,吴伯兴致很高涨,做他擅长的木匠活,实在得心应手,不像以前束手束脚的感觉。说那边实在忙,近几日就不回来了。还拉着不情愿的大郎一起跟他住在城外。
第二日早晨,吃过朝食,吴婶就跟林幼薇一起为他们准备了被褥与一些吃食。大郎依依不舍的望着脸颊羞红的小莲,只能无奈离去。
晚上马千军回来了,将一些纸张交给杨汉,那是他探查的情况。天一亮就又不见了踪影。
第三天中午,杨汉吃过中饭,画了一会图感到有些困顿,芽儿也不知去哪里了。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迷迷糊糊中,杨汉感觉周围有动静,猛然惊醒,却看到吓了一跳的小莲,她正拿着毯子往他身上披。
杨汉愣了一下,面色很快恢复如常,接过了毯子。
“夫人让我给您送茶来。奴婢看您睡着了,担心您着凉,才......”小莲脸庞绯红,垂着眸子轻声道。
杨汉看了眼桌上的茶水,笑道:“哦,麻烦你了。在这里还适应吗?”
“小莲还要感谢公子搭救之恩。”小莲缓缓下拜,面露感激道:“还有夫人他们也都对小莲很好,小莲很知足。”
说道最后,眼眶不禁红了,清纯的容颜,柔弱的气质,让人大有怜惜之感。杨汉看了她一眼说道:“那就好,这里不用你了,去吧。”
小莲行礼,端起托盘出去了,还细心的为杨汉关上了门。
杨汉沉默了良久,摇头叹息。吴婶早就不让小莲叫她夫人的称呼,并说自己哪里受得起。杨汉也听芽儿说过小莲之后就跟着大家一起叫吴婶了,可是如今又在自己面前喊吴婶为“夫人”,还有她称呼自己为奴婢,恐怕她自己也知道这个家没人当她拿仆人看待。
虽说为了表示尊重,表明自己知道轻重也并无不可,但总之显得太刻意了些。
此人心思太活泛了,杨汉也不知道是不是大郎的良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