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太平两位公主和一众女眷观瞻了新生的小郎君,又一窝蜂来到产房,探望权家的功臣云曦公主。
产房门开的时候,云曦已然醒来,正躺着无聊,举着双手,十个手指头对来对去玩耍着,打发时间。
见到来了这么多熟识的客人,云曦登时眼睛一亮,笑容灿烂,支起身子热烈欢迎,嘴巴一阵嘚吧,可怜巴巴地抱怨个不停。
“这产房里头好闷,要不是还有个天窗透气,我都闷死了,我要出去透透气,母亲都不允”
“我想去晨光苑看小羊羔,然后再生火把小羊羔烤了吃,大家一起去,人手一只羊腿,管够”
“夫君说剑南道的酿酒作坊,又弄出来了一种梅子酒,酸甜绵柔,最是佳酿,我请你们喝酒好不好?”
……
一番话说得众人目瞪口呆,月子里的女人最是娇贵,一不留神就坐下了病根,都是要小心翼翼的,便是强势如太平公主,也不得不规行矩步,深冬节气,大冷的天,哪里听过有人夜里才生了孩儿,第二天就要张罗着满地乱跑,喝酒烤肉的?
“咳咳,云曦”义阳公主亲自端着漆盘进门来,闻言干咳了两声,云曦马上缩到被窝里,鼻子委屈的皱着,嘴巴撅得高高的。
漆盘上头是精心预备的午膳,浓郁的乌鸡香气勾人馋虫,义阳公主侧身坐在床榻上,“母亲正要与你商议,小郎君的喂养,你作何想?可还坚持亲自来?”
云曦早先就拍过胸脯,要亲自将孩儿喂养长大,但公主府还是张罗了几个身子康健的乳母,若是云曦产奶不利或是厌烦了,也好顶替。
“我要自己喂”云曦立时支起身子,眼珠子瞪得溜圆,生产之前,权策就常在她耳边说些亲子关系之类的话题,她可不愿自己的孩儿,以后跟自己不亲近,那不是冤枉?
“好好好”义阳公主自无二话,亲自扶了她起身,侍女们原本要在床榻上安置炕桌,云曦手舞足蹈坚决反对,义阳公主念及媳妇是塞外长大,自由惯了,怕太拘了她,也不勉强,由着她下了床榻。
云曦争得了下床权,在众人围观之下进餐,午膳餐食都是精心烹调的,虽因为哺乳的缘故,不好用太多香料,滋味相对寡淡了些,但佐餐的小食颇为丰富,都是脆生咸香的,滋味颇为爽口,云曦也确是饿了,用起来很是香甜。
饱餐一顿,众人便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向云曦传授育儿经,云曦很想拉扯同盟与自己一同接受教育,放眼一瞧,这房里头,都是已经生产过的,她这个新手,委实没法子挣扎,只得耐着性子听着。
“呜哇……”一声婴儿啼哭声由远及近,芙蕖抱着孩子快步进来,“小郎君想来是饿了”
云曦得救,立时伸长了胳膊,兴冲冲要与宝宝玩耍。
看她大咧咧的模样,太平公主可是不放心,抢着上前,手把手地教她抱持孩儿,解开衣襟,扶着孩子的脖颈哺喂,不时在她耳边轻声细语说笑几句,很是贴心。
“也不知大郎会给孩儿取个什么名字?”义阳公主看得高兴,信口说道。
“大郎那么大学问,定能取个响亮的,好意头的名儿”郑重的妻子甄氏和李笳两人相视一笑,她们两家的儿子,都是权策取的名字,对他颇有信心。
前院,权毅和权策父子两人在招待来客,赋闲的公卿勋贵都是不上朝的,也大多不乐意与朝中的实权派掺和,实在是党争酷烈,动辄得咎,招惹不起,故而掐着这个空子提早来走走过场。
“见过嗣雍王殿下”来客大多都是相熟的,最不济也打过几次照面,但眼前这人,却是头一回见,他是嗣雍王李守礼,章怀太子李贤的长子,昔年随父一同流放巴州,李贤自尽之后,他恢复爵位,返回神都,一直与皇嗣李旦全家一同圈在深宫,年中才放出不久。
“权侍郎喜得麟儿,乃是宗族喜事,怎可不来道贺?”李守礼年岁与权策相仿,瞧着要苍老一些,但他的作派与自己的名字不相符,不拘礼节,宽衣博带,摇摇晃晃,很有些浪荡模样,双臂一展,“闲话休提,权侍郎且瞧瞧我的贺礼”
身后仆役掀开红绸,托盘上是一具孩儿枕,却不是瓷器,还是玉器,玉质上品,洁白如雪,刻着的孩童造型精巧万端,栩栩如生,喜庆可爱,甚是名贵。
“嗣雍王如此大礼……”权策有些踌躇。
“不过是个物件,不当什么,心意已到,本王这便去了”李守礼摆摆手不听,转身迈步要走,又突地转过身,莫名说道,“小叔最重宗族血脉亲情,眼下在边塞苦战,怕不能来贺你,你可莫要计较”
权策嘴角抖了抖,“嗣雍王言重了,皇嗣殿下慈爱,权策尽知”
“唔,瞧着你是个好的,有出息,皇族的事,也是你的家事,多尽尽力”李守礼斜着眼睛,摇头晃脑出门而去,权策充耳不闻,依礼送他出门,目送他策马沿街而去。
“和尚且慢走,你这件僧衣我喜欢,我出十斤金子,卖了给我”李守礼一声断喝,他手下人便将一个和尚按倒在地,扒了衣服。
权策不忍卒睹,转头问身边的绝地,“嗣雍王家里很有钱?”
“没有”绝地吸了吸鼻子,多瞧了李守礼一眼,大风大浪他都见过,这种极品也是稀奇,“嗣雍王挥金如土,经常债台高筑,宗正寺和少府监,都为他还过外债”
权策点了点头,李守礼的行径,大概率是刻意为之,作为名望颇高的章怀太子的长子,若不自污,怕连命都保不住,出宫开府更是妄想。
眼见将到散朝时分,权策索性不再进门,在门房处迎客,一边应付纷至沓来的朝臣文武,外藩使节,一边在心头默默思忖,他这长子该叫个什么名字,权晨?谐音权臣,有些犯忌,权朝?少了几分气势,要不,就叫权旭?
他尚未拿定主意,谢瑶环就到了,她不是来道贺的,是来宣旨的。
“……此子融天朝与突厥皇族之血脉,天地所钟,贵重已极,朕甚欢悦,赐名衡,投蓝田县子,百岁之后,入宫觐见,盼其后继大周文道,突厥武风,成国朝栋梁……”
“臣等,叩谢陛下隆恩”权毅作为大家长,跪在最前头,接了这道恩旨,这次谢恩,却是语出至诚,做了祖父,他终究再没了争胜之心。
权策有些遗憾,命名权被武后抢走,他的孩儿,成了折冲樽俎,调理阴阳的权衡,而不是重启光明,普照大地的晨晖、朝阳和旭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