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九章 领军领军(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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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都苑,天水公主府。

  武攸暨带着两个儿子武崇敏、武崇行,父子三人一道过府拜望。

  武崇敏昨日才抵达神都,处在迷迷糊糊的状态,晋升了爵位他是欢喜的,兼任庐陵王府长史是大兄的指派,也没有太大的问题,听令行事便好。

  但昨日到长安,停留了一阵,他却渐渐察觉,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他的老父亲,定王武攸暨张罗了偌大的庆贺阵仗,锣鼓喧天,车马如簇,父子素来关系淡漠,数年来,见面的次数都是屈指可数,父亲拍着他的肩膀,欲言又止良久,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关系平平的南阳王武延基,带着妻子永泰郡主李仙蕙一同出面相邀,为他张罗宴席,接风洗尘,言谈举止颇为亲近热络。

  事有反常必有妖。

  武崇敏一直提心吊胆,到了天水公主府,愈发心切,碍于礼数,不好越过了父亲去,脖子却是伸得老长,张望着大兄权策的来处。

  武攸暨将他的模样看在眼底,突地促狭心起,要戏弄戏弄自家长子,脚步刻意缓慢下来,一步一顿,武崇敏不得不跟着放慢脚步,急得抓耳挠腮,却始终跟蹑在后,未曾逾越半分。

  武攸暨心中幽幽一叹,许是年纪大了,越发珍视与子嗣相处的时光,两个儿子英气勃勃,行止有度,都能挑起担子、独当一面了,只是他们的教养,他们母亲在时,他未曾插手,他们母亲去后,他自己都陷入颓唐,哪里有心教儿子,终究是错过了。

  前方,一个身影闪过竹丛,匆匆而来,崇敏毕竟大几岁,尚且安稳,满面欣喜,崇行却是跳了起来,口中大呼,“大兄”

  “世叔”权策遥遥抱拳,面上洋溢着欢喜笑意,打趣道,“小侄却要说道说道世叔的不是,您虽是一字亲王,却常来常往,通家之好,礼节尽可从简,可却有个新鲜出炉的郡王在侧,又是久别初见,该当全了礼节,早些通报,容我开中门迎接才是”

  “大兄”武崇敏神情微有些讪讪然,一声大兄喊出口,更是颇感委屈,“崇敏远行宦游才归,大兄不与我叙叙别情,反倒张口揶揄,也太伤人心,再说了,崇敏的郡王之爵,还不是大兄求来的,哪里值得另眼相待?”

  “哈哈哈”武攸暨与权策见他受气包的模样,一同酣畅大笑出声。

  武崇敏看了低头偷笑的弟弟一眼,挠挠头,这种组合取笑他,也是没有办法可想,只在一边站着,且由他们笑去。

  好在义阳公主出来见客,才为武崇敏解了围。

  月份入冬,天气干冷,义阳公主招呼几人到垂花门内的暖阁落座,陪着说了会儿话,因牵念云曦,便离席而去。

  “大兄,云曦嫂嫂要几时生下宝宝?”武崇行眨巴着眼睛询问,面上有几分忧虑,“我见嫂嫂的肚子,有那般大了,行走坐卧,该有多辛苦”

  “当还有月余时光”权策记得清楚,这段时日,云曦性情烦躁,饮食不调,他也悬心,借着这茬,免不了提点两个小的,“血脉传承,宗族繁衍,乃人伦之大事,荣光都在男儿,苦难却是女子,你们日后成家立业,也当敬重妻子,不可受凡俗流毒,恣意行事”

  武崇敏和武崇行一同起身,领了教训,武崇敏似是想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惊讶地张着嘴巴,“大兄,您,莫不是将我卖了出去?”

  “呵呵,倒还不笨”武攸暨将手笼在袖中,也不再卖关子,“你年岁也到了,该结上一门亲事,虽说明面上是你大兄在陛下面前提起,却是与我商议了的,安乐郡主姿容不凡,品行俱佳,正是良配”

  “安乐郡主?”武崇敏眼前闪过一个画里走出来的少女,眉眼精致至极,像个瓷娃娃,粉雕玉琢,在悦来客栈看角抵,自己支持的选手落败,呜哇哇跳着脚撸袖子,要亲自下场扳回一局,额头上冷汗层层沁出,“大兄,这可如何是好?”

  权策自然知晓他在忧心什么,摆摆手,“此一时,彼一时,大兄还会害你不成……迟迟和迢迢两个,正陪着裹儿在水阁玩耍,方才还嚷着要摘火棘果,你且去帮她们一帮”

  “是”武崇敏口中应下,仍是心有余悸,强拖着弟弟武崇行一起去了。

  武攸暨收敛了轻松笑意,忧心忡忡道,“大郎,吐蕃事起,眼看又是一场恶战,夏官衙门紧锣密鼓调兵遣将,这次喊战的,不只是那些粗野丘八,还颇有一些朝中勋贵重臣,强行反对,怕是不妥”

  “世叔放心,我不反对了”权策苦笑一声,也不多做解释。

  “那便好”武攸暨点点头,自嘲一笑,“我瞧着郑重的作派,也是有些怪,武懿宗狮子大开口,他却是有求必应,金银泼天一般撒了出去,早该晓得,没有你的授意支持,他当不会如此大方”

  “世叔误会了”权策摇头,若有深意,“我虽不反对,却也不赞成,更不会支持,只是缄默罢了,武懿宗有求必应,时日已是久远,与吐蕃之事,并无干系……”

  武攸暨眼神闪烁几下,归于沉寂。

  权策微微犹豫,还是开口道,“若我所知不错,建昌王此番要率虞山军出征,世叔若顾念手足之情,得空了,可与他提上一提……”

  “世间,并无定能成人之事,只有定算成事之人,多加小心罢”

  武攸暨凝望了权策片刻,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背,“承情了”

  他侧头看了看窗边坠玉的风铃,叮叮当当的声音,像极了催命符。

  大周边塞之战此起彼伏,世人都看到权策每战必胜,名扬四海,以为打仗便能攫取名利,却忘了换个人,打仗也可能是自掘坟墓。

  武懿宗张狂跋扈,自以为权势熊熊,要钱有钱,要人有人,却看不清楚,他分明是权策在饲养的一只夜枭,将他的胃口和贪心喂得越来越肥,越来越大,开口桀桀啼叫之时,便是厄运降临之日。

  武攸暨使劲摆了摆头,再抬眼看权策,他有心开口指摘,却无从下嘴,他已经当朝抗议了,只是未能撼动朝局,他令手下全力支持军务,也不能算错处,一切都摆在明面,自然而然,不见烟火气。

  他算计的,不是官位名爵,是人的心性。

  武攸暨自失摇头,他终是不耐烦这个,想了一遭,便感觉透不过气来,站起身,招呼权策,“大郎,出去走走”

  两人相携,漫步来到后院水阁,才入初冬,寒梅未放,微有些萧条。

  “要那一颗,那一颗,那颗最红的,不要太用力打,旁边的还没长成呢”

  李裹儿雀跃着指挥踩在梯子上拿着长杆的武崇敏兄弟两人,让他们将红艳艳的火棘果打落下来,权箩和薛嫘在下头,拿着布兜兜,将火棘果捡起来放好。

  两人静静看了许久,权箩和薛嫘的布兜兜里已经装了一堆火棘果,像一座火红的山。

  他们兴冲冲结束采摘,跑了出来,在路边见到两人,一窝蜂上前给武攸暨请了安,又都聚在权策身边献宝。

  “裹儿,你们采摘这许多火棘果作甚?”看到他们,权策心情大好。

  “我们问了白胡子的御医,说是火棘果可以消积止痢,云曦嫂嫂饮食不调,食不下咽,我们用这个榨了汁给嫂嫂喝,定就能好了”李裹儿娇嫩甜美的嗓门令人欢喜。

  “好好好,我代你们嫂嫂还有侄儿,谢过你们了”权策含笑道谢。

  李裹儿翻了个白眼儿,嫌弃的撞开他,吆喝着权箩和薛嫘,一溜烟儿跑远。

  武崇敏没有跟去,视线却跟着裹儿的身影远走,神思不属。

  权策与武攸暨对视一眼,怡然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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