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阳宫,观风殿。﹣菠∩萝∩小﹣说
武后召集宰相重臣、皇族亲贵,一道听了权策的处置。
权策禀报完,武后频频点头,却又开口问道,“如此了局,诸卿意下如何?”
梁王武三思迅疾看了御座上的武后一眼,见她神色轻松,心中有数,立时上前道,“虽未能宣明罪过,先教后刑,但能让突厥贵人得到应有惩治,已是不易,新安县公有勇有谋,居功至伟”
“梁王殿下所言甚是,新安县公力主撤罢金吾卫,剔除军中害群之马,又可纾解财政之困,一举两得,眼下又巧妙施刑,全藩属贵人之体面,固大周天朝之恩威,令人拍案叫绝”紧跟着跑出来大唱赞歌的,是天官侍郎宗秦客,他一度入政事堂为相,却因与河内王武懿宗关系暧昧,助他就任少府监令,而失了武三思之心,翻脸一脚,将他又踹了出来,现下武懿宗获罪,令他惶惶不可终日,这段时间铆足了劲逢迎拍马,只盼着武三思回心转意,将他重新纳入门墙。
“大郎虽为突厥之婿,却能分中外,一秉至公,以朝廷声望为重,行事有礼有节,令人欣慰”太平公主开口了,满口都是溢美之词,不忘了为权策消弭潜在祸患。
“臣附议”宰相武攸宜、天官尚书武攸绪、夏官尚书刘幽求等人纷纷赞同。
迟疑未久,冬官尚书李尚隐也开口附和,以往他与太仆寺卿崔湜同是朝中上官婉儿一系的代表人物,局势演变,崔湜渐渐攀上房州的高枝,游离出上官婉儿掌控,他成了扛鼎之人,就更加小心谨慎,得了上官婉儿示意,才敢动作,心中却是一松,这是个积极信号,至少不用再与权策一系针尖对麦芒。
在座之人,却也有人一直安稳跪坐,不肯表态。
武后将阶下情景尽收眼底,嘴角翘起一个讥诮的弧度,宰相欧阳通等人,与权策素来走动亲近,不好自吹自擂,宰相狄仁杰等人,向来圆滑处事,不愿得罪武懿宗也是能够理解的,但身居次席的皇嗣李旦,他一系的宰相豆卢钦望等人,还有庐陵王李显方面的地官侍郎韦汛,太仆寺卿崔湜却也是眼观鼻鼻观心,保持静默。
武后缓缓吐出一口胸中浊气,她不难猜出两个儿子的心思,都想着笼络武氏诸王,自然不愿树敌,哪怕武懿宗行将落魄,仍旧是他们眼中的肥肉,反倒没有人想到将武懿宗逼迫至此的权策,岂不是更有价值?
念转及此,武后心中一动,看向权策,他面无表情跪坐在太平公主身侧,手中无意识拉着她的腰间环佩把玩,似是有些走神。
北都案,江南案,白檀木案,权策的身影在其中隐隐约约,将李显、李旦兄弟二人打得丢盔弃甲,夺储案,春闱案,武承嗣、武三思堂兄弟两个也没少栽在他的手中,除了一开始李隆基不识天高地厚,试图欺压招揽于他,四大天王对他无不警惕,再没有人流露出招揽之意。
“唔,既是众卿推许,朕自当有赏”武后的神色越发柔和,招招手,“权策,你且上前来,有何所求,说来给朕听听”
权策猛地回神,迈步到御座旁,躬身道,“陛下,臣听闻韦侍郎执掌太府,法度森严,诸邪莫入,然而臣奉旨筹措军资,有意以朝廷名义,壮大边、海贸易,正忧虑当如何行事方才妥当,还望陛下下旨,请韦侍郎通融一二”
“哈哈哈,朕的新安县公都如此说,看来令韦卿执掌太府,正得其人”武后大笑,拉住权策的手,令他挨着自己坐下,笑眯眯地道,“你要的旨意,朕不给你”
权策面色微苦,底下的重臣公卿,却不信武后会如此对待功臣,在赏功罚过方面,武后的原则坚持有口皆碑,从来都无可指摘,纷纷瞪大了眼睛,静待下文。
武后也没让他们失望,转过身面对众人,“此儿效力朝廷既久,多从戎行,而少有安定,当此新婚燕尔,又将去国,朕所不忍,免其左领军卫大将军之职,任为鸾台侍郎,参赞军国重事,仍旧过问左右领军卫重训及虞山、焰火二军合训之事”
如此任命下来,权策事权一样没少,脚跨文武,还多了鸾台侍郎名分,半只脚踏入了政事堂。
“母皇英明仁爱,泽被天下”皇嗣李旦对锦上添花是热衷的,带头称颂。
“陛下圣明”群臣众口一词,也没多少惊诧,以权策的声望能量,即便现下便戴上宰相的帽子,也并不难以接受。
武后摆摆手,对着权策面露戏谑,“如何?朕升了你官职,可有把握折服韦侍郎?”
权策正经八百地思虑了下,抿了抿嘴,试探着道,“陛下,朝廷轻徭薄赋,藏富于民,臣敢请陛下准许朝中公卿,两京大贾,参与边海贸易之事,以壮行色”
“朕准了,你是个有分寸的,放手施为便是”武后大手一挥,丝毫不吝啬信任。
“臣谢陛下”权策踌躇满志,含笑看了尽力缩在人群中的韦汛一眼。
只是一眼,令韦汛如坠冰窟。
“陛下,臣有一事不明”尘埃落定之际,武攸宁突然又跳了出来,“新安县公惩治默棘连王子,那逃走的三名突厥凶徒,也在突厥使团营地死于非命,不知新安县公是如何做到的?”
殿中一阵冷风习习吹过,讳莫如深的话题,终是有人挑了出来。
权策面色平常,这武攸宁,也不知是受人指使,还是秉性如此,武攸暨迎娶了太平公主,他要跟武懿宗等人搅和在一起,陷害太平公主,眼下武后的封赏都出来了,他要出来抖机灵,十足十的不合时宜,格格不入。
“呵呵”武后意味莫名地笑了起来,阴冷的目光看着武攸宁,说了一句不相干,但却寒意逼人的话,“也许,是朕老了……都散了吧,朕还有事”
“臣等告退”众人肃手却步,倒退出殿,不少人看向武攸宁的视线,带着些许怜悯。
武后带着权策和上官婉儿、谢瑶环等人步出观风殿,去了她最爱的谷水长廊。
“瑶环,内卫总算露出点本事,可论功行赏”武后迎着春寒凉风,随口说道,权策出发去突厥使团之前,主动请求梅花内卫协助,无字碑暗中协助,梅花内卫顺利得手,凶徒暴毙,营地内的其他突厥人,毫无所觉。
“多谢陛下,陛下,瑶环拿捕了与突厥人冲突的一伙城狐社鼠”谢瑶环面色沉重,“经讯问,有个叫二楞的头目招认,还有人出了钱帛,令他们收买勾结西突厥的人,找茬与突厥人冲突,瑶环觉得,这当中,怕是另有阴谋”
“哼,朕这神都,倒是成了他们的游乐场”武后轻叱一声,“权策,你去知会默啜一声,想来他也不会甘愿被人算计”
“是,陛下”权策也没有太在意,提前给默啜警讯,不让幕后黑手得逞便是了。
气氛微有些沉重。
上官婉儿默默跟着,想着心事,也不开口,上次外藩夜宴,权策提及要借用她钱帛,她本以为是周转之用,不须多大数额,今日听了他的说辞,竟是为了边海贸易,要操持此事,所需金山银海也不为过,还要多预备一些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