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国,漆县。
认真起来的匈奴让漆县守军结结实实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真正的压力!从日出到日落,从月上柳梢头到月色西沉,匈奴的攻势就一刻也没停过。数个匈奴万人队,轮番攻城,根本不留给秦军一点休息的时间。城头上的守军已经替换了三批,但尽管如此,不过两个时辰的功夫,这批守军就伤亡了三分之一,而在此之前的两批,近乎是全部战死。
秦军已经杀到麻木,杀到剑锋卷刃,杀到精疲力尽,但蜂拥而来的匈奴大军似乎依旧无穷无尽。攻城的匈奴大军也睁着血红的眼睛,悍不畏死地一次次冲上城头,然后被赶下,然后再冲上。
死亡在这片战场上成了最稀松平常的事情,但凡有一口气,每个人都想方设法地杀死敌人,至于会不会被敌人杀死,对杀到麻木的双方士卒来说,已经是无足轻重的事情!因为许多人都清楚,按照这种打法,杀到最后,死亡是唯一的结果,早死或许还是一种解脱!不过在临死之前,能够拉几个敌人垫背,总归是好的!
拂晓时分,匈奴的第五次冲锋终于退了。秦军在付出了四千多条人命后,再一次成功地守住了漆县,望着城头上下匈奴丢下的一万多具尸首,幸存下来的秦军却没有半分的开心和骄傲,有的,只是麻木和疲惫。
所有的人都知道,用不了多久,匈奴就会再次集结起大军,发动第六次冲锋!五次冲锋,匈奴前后折损了四万大军,秦军也付出了一万四千人的代价!如今整个漆县城,秦军只剩下一万五千人的精锐。还有三千老弱!按照匈奴的这个攻势,下一次冲锋,秦军绝对坚持不过去!
王翦很清楚,匈奴如今也是咬牙坚持,入关时,他们尚且有二十万大军。如今,却只有十一二万人,这绝对是匈奴最惨烈的一次战事。双方如今都打出了火气,只要一方没有灭亡,另一方就绝对不会罢手。
“援军!怎么还没有来啊!如果再不来,漆县可就要守不下去了!”王翦望着西方,心思却飞到了咸阳。
自己在漆县已经坚守了半个多月,按照时间,咸阳的大军也该到了。只是为何迟迟没有咸阳的消息呢?!王翦很是不解。也很是焦虑。没人清楚,他淡定从容的背后的不安和忧心。王翦不相信,咸阳不会派出后续的援军,因为秦王给自己的诏书已经清清楚楚地说明,大军一旦筹措齐粮草就会出发赶来增援自己!莫非是咸阳出现了什么变故,又或者河东出现了险情?王翦将这些不好的心思深深埋藏起来,处变不惊地布置城防,鼓舞士气。
“将军!匈奴又来攻城了!”一名亲卫冲进伤兵营。心急火燎地说道。
“走!随我去看看!”王翦大步往前,头也不回地赶去城头。
当王翦赶到城头的时候。秦军的弓箭手已经就位,只是,这一次,因为战场上堆积了太多的死尸,加上秦军弓箭手的弓箭在之前的战斗中消耗了大半,存箭本来就不多。对这种情况只能的呼之奈何了!攻城的匈奴士卒借助这些障碍,以较小的伤亡迂回到了城墙下面。
接下来的戏码就是架设云梯,攀附而上了。没人嘲笑这群粗壮矮小的匈奴士卒,他们手中的弯刀虽然短缺锋利,他们原本笨拙的攀爬云梯的姿势已经在生死边缘挣扎中变得娴熟。城墙下面还有严阵以待的匈奴弓箭手,但凡有秦军敢探出身子或者头颅,往往就是毙命的下场。
双方各有依仗,不过,一旦短兵相接,唯一决定双方胜负的就只剩下实力和勇气。匈奴伤亡了八万多人,早已没有退路,秦军背后就是咸阳,更无从后退!所以,根本没有任何试探,双方一上来就拼了个你死我活。城头上只有一两步的咫尺之地,往往成为修罗场,为了争夺每一寸土地,匈奴和秦军不拼死最后一个人是绝对不会罢手的。
为什么要拼个你死我活,为什么而战这些念头失去了存在的理由,所有人都知道,要想活下去,就必须杀光面前的所有人,否则,什么念头都是虚幻的,不切实际的。
匈奴似乎看出了漆县的摇摇欲坠,所以,一次性投入了三万大军,还有一万大军蠢蠢欲动,至于匈奴大营更深处的,秦军看不到,也没必要看到。
五个时辰的鏖战,三千老弱战死城头,一万五千人的精锐也只剩下八千人,城头上秦军将领已经屡次向王翦请求援兵,但王翦就是留着五千精锐不动,任由城头上的三千精锐越战越少。
因为王翦的“不作为”,匈奴兴奋的吼叫越来越响,虽然看不到城头的景象,但秦军也可以听得出来,越来越多的匈奴士卒肯定在攀登云梯,如果不是秦军提前用泥土堵死了四门,匈奴早就用撞车撞开了城门。不过,即使只用云梯,用不了多久,漆县也会城破,自己这些人都会成为牺牲。
“将军!让末将带兵去增援吧!哪怕一千人也好!”副将用沙哑的声音恳求道。
对一名军人来说,最痛苦的不是战败,而是看着自己的袍泽被敌军一个个斩杀,自己明明可以支援,对只能无动于衷地看着。副将不清楚王翦为何迟迟没有增派援兵,但副将知道,自己愿意和城头上的秦军一起战死沙场!
“不!本将亲自领军!五千人,都带着!”王翦仔细听了一会城头上的声音,当机立断道。
副将大喜,五千求战心且的秦军眼睛里燃烧的战意如熊熊烈火,自开战以来,他们就被雪藏起来。足足十六天,他们没有登上一次城头,没有消灭一名匈奴士卒。被压抑已久的战意一旦迸发又怎么了得!
王翦自然清楚,好铁要用在刀刃上,自己若是带这五千精锐登上城头,绝对可以把匈奴赶下城头去。但赶下去又如何?!匈奴回去稍事重整一下,还会再来!五千精锐再厉害,也挡不住源源不断的匈奴大军!所以,王翦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用这五千秦军救援城头,而是要冒险出城冲杀一阵。折一下匈奴的锐气!
当王翦率领五千秦军赶到北城门的时候,望着原本用来堵塞城门的石块、泥土被清理、掉城门重新畅通无阻后,副将就知道了王翦的想法!以区区五千精锐去冲击城外的两万匈奴大军,看似危险,却有极高的可能成功!
首先是匈奴在用撞车连续撞击北城门,发现北城门被泥土、石块堵死后,再也没有试探,匈奴决计想不到秦军又悄悄搬开了泥土和石块,加上秦军一直是依托城墙防守。所以,五千秦军骤然出城攻击,绝对可以打匈奴一个措手不及!
其次,城头上的匈奴士卒有三五千人,城墙下更是集结了许多等待或者正在登城的匈奴士卒,他们对秦军毫无防备,一旦秦军切断匈奴大营和他们之间的联系,他们就会成为瓮中之鳖。任由秦军宰杀!
还有就是不冒险,秦军只有死路一条。冒险,还能多承上几个时辰,甚至多半天的时间!有这三条理由,就足以令秦军冒险!
当五千秦军如猛虎下山的时候,匈奴确实惊慌失措了一阵,正在城墙下面的匈奴首当其冲。成为了秦军剑下的亡魂!城头上的匈奴士卒则是心神大乱,有人想要下去支援,有的想要赶快消灭了眼前的秦军,匈奴一时的慌乱被城头上的秦军紧紧抓住了!士气大振的秦军鼓起最后一点力气,硬是将军心涣散的匈奴大军赶了下去。
城墙下。五千秦军的杀戮还在继续。一个本来想要捞一份战功的匈奴万人队成为五千秦军的新猎物。
如果是一万匈奴精骑,凭着五千秦军步卒是战胜不了的。如果一万匈奴进退有度,不那么惊慌失措,也不会被数量只有自己一半的秦军所趁。但事实就是战争没有如果,一万只携带弯刀的匈奴面对五千压抑已久、装备精良的秦军居然落在了下风!
好在匈奴人生性悍勇,又或者领兵的匈奴贵人清楚,战败的责任是自己所不能担负的,所以,虽然损失巨大,但匈奴硬是死撑着没有溃败!王翦自然清楚,自己这一阵冲杀,已经占够了好处,再贪心的话,也许就要留在这里了!所以,狠下留下八百人殿后,王翦率领秦军主力返回到城内。
残余的六千匈奴拿这八百秦军泄愤,但也终究改变不了他们折损了一半兵力的事实,负责指挥攻城的匈奴贵人欲哭无泪。
是役,秦军以损失一千五百人的代价,歼灭匈奴超过九千人。虽然漆县的秦军只剩下堪堪六千人,但一想到匈奴可能只剩下十万多一点的大军,秦军还是像打了一场大胜仗一样,兴高采烈!唯有想到城中家家戴孝,胜利的喜悦才会被冲淡一点。
匈奴单于对于这次的意外失败大发雷霆,但考虑到秦军还剩下数千人而已,各个部落由于损失太大已经对自己有些微词,所以,单于最终棒子高高举起轻轻放下,转而提高了对获得秦军主将王翦首级的匈奴人的悬赏一万奴隶,千匹良马!同时下令,一个时辰后,将毕其功于一役,全军压上!
望着黑压压的的匈奴大军一步步逼近,每一个秦军的脸上都写着悲壮而不是惊慌,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惊慌早已被幸存的秦军抛弃!赳赳老秦,共赴国难的歌谣在城头响起,许多人都清楚,这或许是自己的最后一战了!既然注定要死,又何必把自己的胆小展现给对方!要自己的命,可以!但要拿命来换!因为老子的命很值钱!
“将军!援兵来了!援兵来了!”南门守将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脸上的兴奋之情无以言表!
“援军来了?咸阳过来的援军来了?王上派出的援兵来了?”所有听到这句话的秦军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就变了!如果可以活,谁又愿意死?!这下好了,援兵来了,自己不用死了!可以好好跟这些匈奴野蛮人玩一玩!这是许多人的想法。虽然这个消息还没有核实,但几乎所有听到这句话的人都在对身旁的人悄声说道:“知道吗?王上派出的援军已经到了!王上并没有抛弃我们!没有!”
王翦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因为他知道,南门守将不会欺骗自己!既然他说援兵来了!那必然是来了!
但在众人面前,王翦还是从容不迫地说道:“慌什么慌!本将军平日里交代你的礼仪去哪里了?!你来说说,领兵的是谁,大军又到了哪里?!”
终究,王翦还是忍不住打探起来,虽然他依然板着脸,但眼睛里却是急切的很!
“将军!领兵的乃是郎中令麃公大人!共有十万大军!前锋距离漆县不过三十里!”南门守将正色回道。
“援军来了?咸阳过来的援军来了?王上派出的援兵来了?”所有听到这句话的秦军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就变了!如果可以活,谁又愿意死?!这下好了,援兵来了,自己不用死了!可以好好跟这些匈奴野蛮人玩一玩!这是许多人的想法。虽然这个消息还没有核实,但几乎所有听到这句话的人都在对身旁的人悄声说道:“知道吗?王上派出的援军已经到了!王上并没有抛弃我们!没有!”
王翦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因为他知道,南门守将不会欺骗自己!既然他说援兵来了!那必然是来了!
但在众人面前,王翦还是从容不迫地说道:“慌什么慌!本将军平日里交代你的礼仪去哪里了?!你来说说,领兵的是谁,大军又到了哪里?!”
终究,王翦还是忍不住打探起来,虽然他依然板着脸,但眼睛里却是急切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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