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北关。
有别于逐鹿城飒爽的初秋,经过数场秋雨的造访,已提前进入了秋冬交替的乍寒时节。
寅时过半,阙聿宸就自然苏醒了,毫不留恋地钻出温暖的被窝,跃身下榻,利落地披上将袍。
“风!”
“属下在!”
摸透了主子的规律,已候在营帐外的风书易,即刻应声。
“赤鹰走了多久了?”
“禀将军,算上今天,满二十日了。”风书易掀开营帐门帘,进入了帐内,着手伺候阙御丞洗漱。
“唔。”阙御丞轻应了声,随即接过风书易递上的湿布巾,覆于脸上,好一会儿,才取下,准确无误地丢入数步外的铜盆。
“刹北情况如何?”
“目前一切安好,各段城墙正要开始衔合,不出意外,到年关,刹北那段就能联通了。”
风书易撤回洗漱用具后,端上一壶热茶,以及一碗热气腾腾的肉末腌菜大冬饺。
北关的饮食,就这么简单,上到将领,下到兵士,全都一视同仁。
当然,这也是他们主子自己定的规矩,既怕浪费米粮,也怕浪费劳力,照主子的话说:与其将过多的心思投放在他的膳食上,倒不如抽出足够的时间,替他喂养好战马。
阙聿宸先倒了一杯茶,饮完后,才开始吃饺子,丝毫不见任何嫌弃,哪怕已经连着吃了数天的腌菜冬饺了。
风书易看得一阵心酸,侧过头拿袖口抹去了眼角的湿润。
“今儿应该回来了,这都去了三四天了。”
风书易说的是去镇上拉蔬菜的马车,前些阵子秋雨下得山地泥泞,马车陷在泥坑里出不来,车夫使力一拉,把老旧的车辕给拉断了,没办法。只得停下来修葺,这一修,直到三日前才修好,比计划迟了足足三天,也害得主子多吃了几天腌菜饺。
阙聿宸却面色微怔。他心下惦记的是去逐鹿城的赤鹰,听风书易起了个头,还道他是在说赤鹰,一听今儿就回来了,心下莫名高兴,哪知。后半句话一出,才会过意。
没好气地丢了个眼刀子给风书易,阙聿宸端起汤碗,大口地朵颐起来,好似吃到嘴里的并非一连数日没变花样的腌菜饺子,而是经年难尝的山珍海味。
“报——”
这时,帐外传来守营小兵高扬的启奏。
“说!”风书易一掀帐帘,来到外面。
“赤大哥回来了!”
闻言,阙聿宸腾地从板凳上起身。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帐外,张口就问:“人呢?”
“赤兔力竭,赤大哥也被雨水淋得一身狼狈,被方大娘拉去换衣裳了。怕过了寒气给将军……”
阙聿宸未等小兵说完,就袍摆一甩,大步地往赤鹰所居的营帐走去。
身后,小兵愣愣地与风书易对望一眼。结巴地问:“将……将军这是怎么了?”
风书易摩挲着下巴,意味深长地回以一笑:“许是想家、想老夫人了吧!”
当然,还有成亲尚未满月就面临别离的夫人!
说完。风书易回身将帐帘扣上,快步朝主子追去。
小兵似懂非懂地挠挠头皮,“想家啊?俺也想啊!可和赤大哥又有什么关系?”
……
“将军!”
赤鹰被营地最热心肠的厨娘方大娘半劝半拉着推入营帐换衣裳,刚脱下被雨淋得湿哒哒的常服,就见帐帘一掀,阙聿宸大踏步地进来了,忙拿衣裳往胸前一遮,尴尬地解释:“属下正想换了湿衣裳就去找将军。”
“嗯。”阙聿宸不以为意地应了声,沉吟了片刻,直奔主题:“府里可都安好?”
“都好。哦!对,这是夫人让属下带来给将军的!”
赤鹰想到了主母交代的事,当即衣袍一披,弯腰捡起搁在榻旁的一个同样被雨淋湿的包袱,抖开包袱,才发现里头还有个小包袱,用油毡布裹着,丁点没湿。赤鹰憨憨一笑,将之递给了阙聿宸:
“幸好拿油毡布包着了,不然,怕是也要淋成落汤鸡了!听夫人说,里头是家书和给将军新做的换洗衣衫。”
“你做得很好!”阙聿宸头一点,毫不吝啬地赞了他一句,随即接过赤鹰手里的包袱,转身就出了营帐。
“咦?”
赤鹰愣愣地看着帐帘被掀起又落下,半晌,纳闷地转过头看向跟来瞧热闹的风书易:“将军他,怎么不问我逐鹿城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那你可是完成了?”风书易笑着问。
“自是完成了。这么小一桩事,若是都办不好,我还有脸回来吗?”赤鹰没好气地朝风书易丢了个白眼,低头系起衣袍的腰带。
风书易不以为然地笑笑:“那不就成了!知道你必定能顺利完成,将军还问你那么多干嘛?岂不是在变相怀疑你的能力吗?”
“倒也是。”
经风书易这么一提点,赤鹰也不再纠结了,径自收拾起散落在地的湿衣裳,刚蹲下身子,蓦地想起某桩事,唤住了正要抬脚离开的风书易,脱口问道:“风管事对夫人了解多少?”
“夫人?”风书易转回身,不解地挑挑眉:“赤将何出此言?”
“那个……”
赤鹰这才意识到自己的问题似乎逾矩了,搔搔头皮,有些难为情地道:“那不是,此前在逐鹿城,听过不少有关夫人的传闻……相信风管事也听过那些……可这次近距离见过夫人后,总觉得,夫人和传闻里的不一样……”
“哦?”风书易听了,一脸的兴味,索性拉开了:“怎么个不一样法?”
赤鹰也说不上来,但他就是觉得主母的真实脾性,绝非逐鹿城内外风传的那样,遂对风书易说了夫人赠他吃食的事,还在临别时,祝他一路顺风。
“原来如此……”
风书易了悟地点点头。又见一向憨实寡言的铁鹰骑首领赤鹰,竟然也有如此拉拉杂杂、神神叨叨的一面,不由失笑:“由此可见,流言的可信度之低,而关于这一点,你们早该在皇上下旨为将军赐婚的时候,就该明白了,将军是不会做糊涂事的。”最多是陷在夫人写来的家书里一时半会回不过神罢了……
……
还真是被风书易猜了个**不离十。
此刻的阙聿宸,正在自己的营帐里,对着摊开在桌案上的厚厚一叠家书发怔。
九页……
她居然给他写了足足九页家书。真是……让人不知说什么好!
感动之余,是说不出的怪异。
从头到尾,她只字不提对他的思念,而是将他离开之后的这两个月,发生于逐鹿城的大事小事、母亲的身体以及她和肚子里的孩子,以一种局外人的口吻,给他详细又可观地阐述了一遍。末了,还在落款前写了这么一句: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让他顿时哭笑不得。
坏丫头!
他在心里笑骂了一句。
他迫不及待想知道的。明明不是这些闲杂琐事,除了她和母亲的身体状况之外,最关心的,就是她对他的想念。偏偏。她什么都不说,连叮嘱他要吃饱穿暖不要受伤一类的贴心话也没有……
阙聿宸双手环胸,背靠着椅背,瞪着桌案上这叠家书。莫名生起了闷气。
“将军?”
这时,风书易走入帐内,正想询问主子今日的操练可还进行否?毕竟。雨势越来越大了。可一进帐,就明显感受到了一股低压,心下纳闷不已,莫非夫人的家书里,捎来了不好的消息?
“什么事?”阙聿宸被他一唤,即刻收敛了无意间外放的情绪,恢复一贯的淡漠,收起桌上的家书,塞入了怀里。
“副将来问,这会儿雨这么大,是否需要暂停操练?”
“为何暂停?”
阙聿宸眉头一横,严肃地喝问:“若是大敌当前,也是大雨滂沱,莫非要中止抵抗吗?”
“这……”哪里一样嘛!风书易腹诽了一句,可察觉到主子的心情似乎不怎么好,哪敢在这个时候去捋老虎胡子?遂讷讷地应了一声,正要退下去传达他的指令,可要出营帐,视线不经意地扫到摊开在榻上的那件玄色衣袍,多嘴地问了句:“夫人给将军做新衣了?”
阙聿宸神色古怪地瞪了他一眼,后者摸摸鼻子,不再吭声地退出了营帐。
待风书易离开,阙聿宸才坐回榻上,伸手抚上这件针脚的确不如以前几套衣袍来得细密的中衣,蓦地,脑中灵光一闪,像是想到了什么,迅速捧起衣衫,细细察看起来。
有没有可能?这套新衣,真是她给他缝的?
她曾说过她不擅女红,甚至连成亲那日的喜服,也只是象征性地挑绣了几针,可这身衣袍,针脚粗陋不说,连腰带也缝得有些歪斜,若是底下的丫鬟做的,绝不会被她选中让赤鹰千里迢迢地捎带给他,也就是说,这一套新衣,十有**是她亲手缝的。
如此一想,阙聿宸的心里涌起了一股难以名状的喜悦感,正想抖开衣袍,换上试试,忽见一个精巧的荷包从衣袍的内袋里掉了出来。
他眉眼一扬,迅速捡起,抽开了束紧荷包口的丝带,里头除了一枚碧玉平安扣外,就只一张被叠得极小的纸片,拉开来,上头一行蝇头小楷,差点湿润了他的眼眶: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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