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乱
他们不由得好奇这队人马,可以明显的看出众人护卫着中间那人,观那人,身子娇小,而且手中没有武器。
这是谁?看那方向,却是要趁乱进入濮阳。
会不会是楚国的奸细?这个想法一冒头,那守卫将刚斩了一名楚人的长剑抽回,二话不说奔向平乐,挥剑便砍,他心中只有一个信念。
保护家人,宁可错杀一百,勿要放过一个。
护卫着平乐的是周悠安排的人手,虽然周悠不赞同平乐此时入城,可平乐眼见殷裔中箭,怎么可能还能安静的呆在周悠身边,她之所以一副万事不入心的样子,不过是那些事不足以入她心。
死过一次的人,看东西总要比正常人淡些的。
知道很多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何必那般看重。
只是殷裔,她无法处之泰然,在周悠若有所思的目光中,平乐毅然选择舍命一搏,真的是拼命一搏啊。
这两方,哪方都有可能是她的敌人,可她无法坐视不理……即使难逃厄运,她也一定要见一见他,一定要。
思念瞬间泛滥成灾,便是那砍向她的长剑,平乐亦不觉得可怕。
生命固然重要,可如果注定一世孤单,那可贵的生命便会变成世间最严厉的惩罚……
周氏护卫四处对敌,当他们发现平乐危矣时,想要抽身来救己是不及。只得失声唤着‘女郎’……剑至。
想像中的痛意并没有来,平乐有些木然的抬首。
“女郎。”熟悉的声音在面前扬起,看着曾经熟悉的面孔,平乐半晌才失声道:“阿劲。”何劲强忍着泪意点头,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不过是未到伤心处罢了。
郎君在濒死之时还惦记着女郎,让他无论如何要到城门来接。
何劲不知道郎君为何认为女郎一定会来?郎君说过女郎此时在楚溯手中……何劲不敢多问,只得领命而来,却看到那让他胆颤心惊的一幕。
不给他思绪的时间,他扬手,将长剑甩出。
这一剑,堪堪挡下刺下平乐的长剑。
这一剑,可谓是何劲出的最险的一剑。
险,真的险……
“殷裔呢,在哪里?带我去看……”脑中只有这一个念头,平乐不知自己此时有多吓人,惨白的脸,被自己咬得鲜血淋漓的唇,还有身上那染着不知多少将士鲜血的盔甲。
何劲在犹豫要不要带平乐去见郎君,毕竟郎君此时……
“阿劲,即使殷裔己经中毒而亡,我也一定要见他一面。”
何劲听后,目光不由得一颤。中毒而亡?女郎怎会知晓?何劲不由得想起平乐画的那幅画……难道,女郎真的可以未卜先知?
那是不是表示郎君还有救?既然明知郎君会遇险,女郎必定有所安排的。
想到这里,何劲应道。“诺,女郎跟某来……”何劲开路,没有晋人再拦平乐。
同时他们也在好奇,能让这个殷氏第一剑士这般恭敬相待之人是谁?
只是眼前他们最重要的是将楚人斩尽。下一刻,所有人再次投入到白刃战中。
同一殷氏。
受伤的殷裔被何劲背回后,殷氏上下一片混乱。殷裔是殷氏族人的希望,他们从没想过处处强大的殷裔会受伤,而且性命垂危。
殷裔似乎从小便是个让人省心的孩子。
三岁习文,五岁习武,不管是文韬武功都是一学便会,一点便通。
虽然后来他似乎对武艺不感兴趣,开始一味搜罗各种咋种轶事来看,不过那时,他己名声在外,随后的几年,更是一跃成为晋国第一公子……
所以没人觉得殷裔会受伤,就好像殷裔原本是个无所不能之人,突然间,诸人发现,原来殷裔也只是个平凡人,也会病,会死。
殷延之搓着水在殷裔卧室外走来走去,三个殷氏族中医术最高明的郎中己经进去半晌,却还不见出来。这让殷延之的心中生起阵阵后怕来。
殷氏除了裔儿,还有谁可以担当家主重任?十郎吗?不……殷氏若交到十郎手中,便离灭亡不远了。殷延之不由得后悔,后悔自己为何不拒绝裔儿亲临杀场的提议。
为何一定要让裔儿主持大局。
他才是殷氏家主不是吗?便是胆怯,也该由他主持大局的。那中箭的便会是他了。
他这一世,私心确实过重。所以眼睁睁的看着裔儿娘亲早亡而没有阻止,裔儿那么聪明,恐怕早己晓一切了吧。所以对他这个父亲,从来不算亲厚。
他也自知亏欠于他,所以他说娶平乐之时,他虽不愿,却没有太过阻挠。
他不想自己的悲剧在儿子身上重演,想着娶个小户人家的庶女虽然失了殷氏脸面,便可避免像殷裔母亲那样‘早亡’也算是一件幸事。
可最终,裔儿没有答成心愿。
平乐走了,去邺城了,被晋帝封为公主远嫁。
裔儿也走了,人走了,心也走了。一路陪着那平乐远圤邺城……那时他便知道,在裔儿心中,最重要的并不是他这个父亲,而是平乐那个女郎……
族中遇险,他虽然回来了,可心却留在了平乐身边。
而且他自己或许没发现,但殷延之注意到了,裔儿每每看到玮儿,都会失神。那孩子……就算殷裔不说,殷延之也能从其中看出几分平乐的影子。
那孩子,生母是平乐。
殷延之想过,就算那平乐名声不好,而且还曾被封为公主远嫁楚国,只要儿子喜欢,便将平乐接进殷氏……
可是,一切都迟了。
儿子伤了,中毒了,或许要死了……
就在这时,殷裔卧室的房门被推开,走出一脸失落的郎中。殷延之马上冲上前去。“怎么样?裔儿伤势如何了?”
三位郎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其中一个开口。
“家主,恕我等无能。”
“什么?你在胡言乱语什么?裔儿不会有事的……你们三个都是废物。来人,再去寻郎中,去寻……”
“家主,我三人的医术在濮阳己算最高明的了。郎君箭伤虽不至命,可那毒伤,我等确实无能为力。”那毒他们从未见过,而且毒入胸肺时间甚短,根本容不得他们施救,郎君己是出气多入气少了。
但凡剧毒,为的都是要人性命,其实本就难施救,若知道中的何毒,许能救上一救,或是以毒攻毒,或是将毒逼出。可他们根本不知道郎君中了何种毒,只知道那毒让郎君迅速失去活力,现在的殷裔,手脸惨白泛着黑青之色,手脚无力,指尖脚尖皆有青色迅速蔓延,待那青色蔓延至全身,便是郎君命丧之时。
以毒蔓延的速度,不出五个时辰,郎君必命殒。
殷延之闻言,身子一晃,险些摔倒。
怎么会?怎么会?裔儿怎会这般短命?明明该是个长命的人啊,殷氏嫡子,自出生便富贵显赫,而且生的貌颜倾城……怎么会?
其实古往今来,但凡这种生的异常俊郎的郎君,或者该称为男生女相的郎君,皆是薄命的,就好像倾城美人一般,自古红颜多薄命,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三个郎中齐齐跪地。
殷延之再不管几人,跌跌撞撞的向里走去。
推开门,殷裔便那么半靠在榻上,听到声音,抬起无神的眸子,好半晌才看清进门之人,他的脸上似乎闪过一抹失落之色。只是更加失落的殷延之没有注意。他一步三晃的走向床榻。
然后俯身坐在殷裔身边,看着殷裔那明显黑青颜色愈加深些的脸……
“父亲。”殷裔启唇,声音却小的殷延之俯身到殷裔唇边才能听到,殷延之的泪瞬间落下。
“儿啊。”
“父亲,不要……寻……玮儿。”此时殷裔眼前的景物淡淡变成白蒙蒙的一片,就连近在咫尺的殷延之,他也再看不清了,只是本能的,交代着可以称为后事之事。
他的一生,自己能把握的实在太少。
平乐,算是他唯一自己争来的……虽然那时的决定有些草率,亦是情非得己,可他不后悔,有了殷玮,更是意料之外的惊喜。
孩子像阿乐,也像他。
他不想自己的孩子像他这般长大,像他这般注定被命运操纵。
所以,他求,求殷延之放弃孩子……
殷裔知道,平乐会来的,早晚会来的,她即身在濮阳城外,便会想尽一切办法来见他。到那时,他会对她说抱歉。
抱歉负了她,抱歉不能陪她,抱歉……扔下她。
多少句抱歉似乎也无法弥补自己造成的伤害。可他可以为她做最后一件事,那便是……为玮儿谋一个自由的人生。
殷延之似乎不甘愿,自己唯一的孙儿,殷氏的长孙,裔儿唯一的血脉……
可是,他的眼前浮现出亡妻的身影,亡妻亡故前一晚,她似乎感知到了什么,躺在他怀中,只一味的用温柔旖旎的话语诉说着将来美好的愿意。
她最后一句说的便是……
‘愿我儿一生平顺,不图大富大贵,但求一世长安……’多么平凡简单的愿望,可却无法达成。
难道,自己还要让儿子也死不瞑目?
最终,殷延之点头。
“好。我便当没那个孙儿……”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