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乱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这是谁都无法逃脱的厄运。此时,他们周氏若倾尽全力助晋帝与楚溯剿灭了殷氏,下一个便会轮到周氏。
那会是周氏覆灭的节奏,而他无力阻止。
唯一的办法便是……
阻止殷氏覆灭。只有那样,才能将矛头一直指向殷氏,也才能保住周氏。这个道理他懂,只是,若真的做,却需要勇气。
本来无甚风险之事,现在却因为楚溯的加入而变得风险莫测……
平乐有一句说的不错,殷氏若败了,便该轮到周氏了。
周悠不由的想,如果换成此时被围的是周氏,他有信心取胜吗?尤其是看到楚溯那完全不要命的打法。看着那濮阳城下堆积如山的尸身,还有那不时从城墙上落下的残肢断臂。
连他看着都觉得心中作呕,何况身处其中的殷裔。可他便那么一身雪衣的立在城墙上,仿佛是尊天神般,让人不忍亵渎,那些冲上城墙的楚人似乎也下意识的避开他。
有人的天生便该高人一等。
濮阳城危在旦夕,周悠清楚,濮阳城破便是殷裔身亡之时,像他们这样的人,就算想苟且偷生都是奢望,享受着家族还来的荣华富贵,总该付出点什么。谁都可以投诚,他和殷氏不可以。
明知殷裔身处险境,可身边这女郎却还是一派从容,甚至看着眼前那血腥的一幕,竟然毫不胆怯,没露出丝毫恐惧的神色。
周悠自从初次在淮阳与平乐偶遇,便一直在留心观察这个女郎。
庶出,身卑,似乎在他们相遇前,她在平氏是个只知道附庸风雅的无知女郎,他差人去详细调查过平乐,得出的消息实在让他疑惑。如果不是了解了她之后的人生,他真的以为那个自己调查过的平乐是子虚乌有的。
难道她一直在演戏,从懂事来便在演戏?
这个可能几乎没有。
没有谁生下来便无师自通……
那唯一的答案便是她变了,渐渐变成了现在立在他面前的平乐,那个有着无双风华,有着山崩地裂而面不改色的平乐,可为什么而变?
所谓事有反常必为妖。
便在那如山的喊杀声中,周悠语调轻柔和问道:“阿乐,若想让周氏倒戈……”那一天,没人知道周悠与平乐说了什么,只知道周悠的脸色似乎有些白,随后他吩咐周氏麾下的将士‘安内必先攘外……’就在楚溯打红了眼睛之时,一队人马悄无声息的抄到楚溯身后,随即发起了攻击。
楚溯回身,看着身后出现的人马,用脚丫子想也知道定然是殷氏的援军到了,只是这援军来的委实奇怪了些,明明外围有将军时刻查探着,以防援军来救,可为什么援军出现却无人回报。
难道是……
想到那个可能,楚溯的眸子仿佛淬了火。
再昂头看向城头那白衣飘飘的人影,所有人都身染血痕,只有他,白衣竟然纤尘不染,手执长剑,剑身反射着熠熠光亮,剑刃所到之处,血肉横飞……
可没有一丝红色沾染到他的衣袍上,仿佛他身处其中,又置身事外。
那般的从容,便是那从容让平乐念念不望吗?回身看着身后如潮的援军,楚溯觉得口里有些发苦,明明是三方围攻濮城,为何最终被围攻的竟然是自己。
楚溯见殷裔挥剑,示意濮阳的守军打开城门,与摇军汇合,以达合围之势。便在这时,楚溯抬起手臂。
“弓来。”
身后有人递上长弓,看着那锋利的箭头,楚溯眼中的杀意更甚。
“换毒箭……”身后的随从似乎有些惊讶,但还是照楚溯吩咐递上毒箭,之所以惊讶,是因为楚溯自诩功夫高强,弓用的本来便很少,何况是毒箭,那在楚溯的心中,即使是取胜也有些胜之不武。
挽弓,搭箭,拉弦,松手,一系列动作楚溯做的行云流水。
‘唰唰’,利箭带着杀意,破空呼啸而去。
此时,殷裔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猛然回身,楚溯的箭速度实在太快,殷裔只感觉到一抹白光向自己呼啸而来,他迅速侧身,身子灵活的一旋一转,冷箭擦着腰间划过。
不等他放松自己,那种扑天盖地的冷意再次向他袭来,殷裔想起上自己上次感觉到这种冷意时,是身陷楚国时,那时自己贴身的几十名护卫都被楚国追踪的杀手消磨殆尽,只有他一人一剑,迎战数十名楚宫杀手。
那一战,他身负重伤,才让萧青青有机可趁,同时,他以一敌数人,结局是他伤,数人亡。
只是此时,不容得殷裔多想,他身子本能的便会趋利避害。
只是当他看到那再次射向自己的箭时,他终于相信,阿乐的卜算真的很灵验。楚溯刚刚发的是箭中箭,所谓箭中箭,便是前箭射出后,后箭随即射出,出手之人的内力必须做到收放自如,这样才能控制好后箭与前箭只差分毫的射中目标。
他刚刚射过了前箭,以他现在的姿势,即使功夫再高,也没机会躲过那如影随形的第二箭。他能做的,便是倾尽毕生所学避开要害,第二箭‘砰’的一声射中殷裔肩胛。
下一刻,殷裔便知道自己在劫难逃……
因为箭上竟然淬了剧毒。
在一迭声‘郎君’的叫喊声中,殷裔的身子直直倒下。
这一幕,与平乐在梦中见到的场景如出一辙。
楚溯看到殷裔倒下,缓缓吐出一直憋在胸口的一口浊气。这时,一直立在楚溯身后的那个心腹大声道:“殷氏嫡子己死在陛下的箭下,陛下所向披靡……大家冲,势要攻破濮阳……”士气再次被鼓舞,楚军不顾身后越来越近的援军,再次挥舞着大刀向城墙而去,刚刚那些冲出的护卫也听到那高声叫嚷的声音。
郎君死了?
怎么可能?
便是这分神的功夫,便被楚军砍在剑下。
有人迅速回过神来,挥刀迎上,一场白刃战在濮阳城下打响。
濮阳城墙之上,因为殷裔的倒下而乱成一团,这时,一个身影飞奔而来,抱起殷裔纵身跃下。“某去寻郎君。郎君只是受了皮肉伤,尔等勿必杀尽楚人为郎君报仇。杀啊……”
殷裔自从战争打响,便一直身先士卒,常常氏家嫡子,杀起敌来却毫不犹豫,一剑一人。守卫们心中惊诧,同时也佩服,见殷裔受伤,他们心中的怒意被燃起。想着楚人实在欺人太甚,不仅毫无道理的来攻濮阳,竟然还伤了他们心目中的英雄。
护卫们红了眼睛。
大吼着为郎君报仇冲下城去……
血,剑,还是血,大片的血,濮阳城下几乎成了血海。
在血海中,有几个人艰难着护着一个人向濮阳城门而去,他们穿着濮阳守卫的轻盔,尽量避免和楚军交手,即便交手,出手也全是杀招。楚溯远远看着,尤其是被护在其中那人,那人虽然穿了盔甲,可楚溯还是认出了她……
平乐,她竟然选择此时进城,她难道不想要命?
任何一个楚人都会毫不犹豫的取了她性命,虽然她身边那几人护卫身手不错,可万军之中,也难保定能护她周全。
楚溯再次搭上了箭,箭尖直指平乐。
平乐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突然回身向楚溯的方向看来……四目相对,楚溯的眼中一片寒意,而平乐的目光中却什么都没有,空空的,即无恐惧,也不求饶,便那么淡淡看向楚溯,随后,她猛的回身,毫不犹豫的将自己的后背送给了楚溯……
杀?不杀?
楚溯觉得自己搭箭的手指开始泛麻,甚至有几根手指己经不听使唤。他身后的属下似乎发现了他的异常,轻声唤道:“陛下。”楚溯回神,再次凝力挽弓……随后松手,弓弦回弹的嗡嗡声几乎振痛楚溯的耳膜。
随着破空之身,平乐没有回头,没有躲闪,继续毫不犹豫的向城门而去。
她看到殷裔中箭了,她恐惧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她通过努力改变了自己必死的命运,足以证明命运也是可以被改变的。只要坚信,一定可以被改变。
她己费尽心思将消息告诉了他,同时也‘预测’了他会中箭,他一定会做些相应的措施的,一定会……平乐坚信。
砰。
那支厉箭擦着平乐的头顶,最终射中了一个护卫,那护卫一声惨叫,身子被箭带着向后窜去,直直刺进城墙之中。便是死了,那护卫还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平乐只是看了一眼,随后再次奋不顾身的向城门而去。
这便是战争,即无对也无错。有的只是杀与被杀。
就算没有楚溯,这场战争早晚也不可避免。
终究,他们亦会死,这好像是另一种形式的命中注定……终于,平乐看到了城门,近了,更近了,只要再努力一番,自己便能进濮阳城了,便能看到殷裔了。
抱着这个信念,平乐勇往直前。
交战的濮阳护卫似乎也发现了平乐一行人……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