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三七章郑南的脸色慢慢凝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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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京的勤政殿内,草草地用过午餐的杨秀清、石达开、郑南及洪仁玕四人,正接见荷兰王国威廉三世派遣的以厄格蒙特伯爵为首的考察使团。随着前线天朝红军的大踏步前进,天京的外交活动也变得异常的繁忙起来。从一大早开始,他们就已经连续接见了两批人,加上这批,已经是第三拨了。

  说巧不巧,今天的这三批人,对杨秀清等人来说,似乎没有感觉到其中谁和谁有些什么必然的联系。而对于郑南来说,心境却就是完全不同了。

  历来作为中国宗藩的越南阮朝,居然能派来使者急于抛弃满清投靠,他还是觉得蛮可以理解。这个越南也好、以前的安南也罢,从来都是在别人的保护之下才能生存,即便是到了二百年后,也需要中国人民的无私援助,否则一样摆脱不了殖民统治。

  他清楚得很,那个什么翼宗阮福蒔之所以这么着急,无非是因为不少的满清余孽窜进了他们那里,他们扛不住了,这才想起现在远远比满清更强大的太平天国。当然,就像一接见完越南使者郑南就对杨秀清、石达开和洪仁玕说的那样,这个忙一定要帮。不仅要帮,还要尽快下令云南总督杜文秀及督军陈宗扬,至少派出一个军进驻越南,在清除北部满清残兵败将的同时,要加紧进驻南部,尤其是土伦(岘港)。

  尽管跑到天京来的越南使者遮遮掩掩,郑南可不糊涂。早在一七八九年,那个越南前流亡国王阮福映就曾经跟法国签订同盟条约,以允许法军长驻交趾中国地区(越南南部),并把土伦(岘港)割让给法国为代价,换取法国派遣一支军队,帮助其复位。正是借助了法国人的力量,他收回了自己的首都顺化,剿灭了西山乱党政权。所幸的是,由于此时恰恰正逢法国自己国内的大革命爆发,可怜的法国人白白出了气力,却无缘消化它已经得到手的胜利果实,只能把怏怏把军队撤回。阮福映却顺利地继续北伐,灭掉了安南王国,统一全境。

  后来,尽管阮福映请求中国加封,而满清也改封他为越南国王,可阮福映这不过都是做做样子。在阮福映及其后世们看来,自从拖着辫子的满清侵占了整个中国之后,中国的主干就已经没了,主宰着那个所谓中国的不过都是一群窃贼而已。至于中国剩下不多的东西,那就只有他们了,他们才是中国的象征。一时的屈服于满清是无奈,只是碍于没有实力,要有实力,他们将“光复”整个中国,那才是他们的宏伟抱负。于是,就有了这个在汉式的王冠下,却穿着清式王袍的大阮朝。

  郑南可不相信这个大阮朝的狂梦,他只知道法国人不会白忙活一场,很快就要去那里找回他们曾经失去的巨大利益。由于在越南不断有法国的传教士被屠杀、迫害,从近东战争中脱身而出的法国,已经开始把目光瞄准了那里。布尔布隆也曾数次和石达开及他交换意见,私下有一搭没一搭地透露,为了保护法国公民的利益,法国要教育教育越南。

  对这点,石达开和郑南都是明确地表示,天朝不会不顾及中华历史上的所有藩属,否则就会遭人唾骂,遗臭万年。至于发生在越南地区那些令人不愉快的行径,天朝不会坐视不管。当然,说都是说,单靠说那是镇唬不住人的,最重要的是做,天朝不能在实际的脚步上掉到法国人的后面。当初之所以命令陈宗扬在云南准备了半天,不就是等着这个机会的吗。

  可对于今天第二批人的到来,如果没有内务部提前细致的工作,不要说是杨秀清等人感到困惑不解,就连这里的郑南,也包括前线的林海丰在内,哪一个都是目瞪口呆。他们居然是来自位于西婆罗洲(今印度尼西亚加里曼丹岛)坤甸城,兰芳国第六任大唐总长丁力三派来的使者团。

  郑南尽管知道现在除去天朝有计划地向美国、加拿大、南非等地的变相移民外,流落国外其他各地的侨民依然不少,尤其是东南亚,至少应当有不下二百万的中国海外侨民,可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外面居然还会有华人自己的国家政权。

  一个由流落到西婆罗洲的广东人罗芳伯,带领三万生计无着的华人,联合当地居民,不仅早就在那里建立起来了“兰芳国”,并一直存在至今已经整整的八十年。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国家呢?

  据使者们介绍,罗芳伯于乾隆三年即公元一七三八年出生于广东梅县石扇堡。一七七二年五月,也就是坤甸建城的第二年,迫于国内的沿海一带,人口稠密而土地贫瘠,东南亚却地广人稀,而且属于热带气候,谋生比较容易,罗芳伯与一批热血的客家青年漂洋过海,从乌石海边登上婆罗洲(今西加里曼丹岛)。

  当时的婆罗洲岛上,社会混乱,到处都是土匪猖獗,海盗称霸,烧杀抢夺,无恶不作,闹得民不聊生,怨声载道。罗芳伯与当地皇族婆罗洲苏丹结为兄弟,联合一起,团结奋斗。最终带领来自福建、广东籍的华人及当地各族民众,一举平定内乱。在镇压首恶,励行法治的过程中,罗芳伯声名鹤起。

  为了发展经济,解脱百姓日缺三餐,夜无居处的生活困苦,罗芳伯随即又带领各族百姓组建“采金公司”,共同开发当地丰富的金矿资源,推进经济发展,提高百姓的生活水平。一个对华人内部称公司而对外称国家的兰芳国从此诞生了。

  在兰芳国的首次选举中,罗芳伯获得万民拥戴,当选为首任大唐总长。执政期间,他悉心制订了各种规章制度,并将政府分为司法、军事、财政、经济、教育五部。五部各司其职,互相制约,隐然有三权分立的模样。兰芳国还重视教育,举办汉文学校,实行义务教育,并规定各式汉服为国家礼服,汉官威仪重现中华儿女眼前。

  即使是当年的荷兰人,在听说有了这么一个新成立的强盛国家之后,也派人前来观光,对汉族人民的智慧和团结,交口赞赏,敬仰不已,并称其为“兰芳共和国”。

  兰芳十九年(公元一七九五年),世界伟人罗芳伯与世长辞,在弥留之际,曾有人问他的继承人选,罗芳慨然回答:“我华夏儿女漂泊海外,今日方有这样的安身之所,我怎敢将国家看作个人的私有财产?我作大唐总长,不过是为了守土待贤而已,现在到了选择贤能的时候,理应由大家来选择!”

  然而,在过去的那个年代,中国人的向外发展,是不会像欧洲人那样,受到政府的支持和保护的,恰恰相反,反而受到严厉的禁止。孔孟之道是保守而尊祖,对于为了追求财富而抛弃祖先坟墓,离开父母之国,远赴蛮夷番邦的人,自是十分痛恨。因而一概称他们是海贼奸民,等待他们的都是残酷的法律和监狱。在这种情形下,中华的侨民无一不在海外成为被遗弃的可怜孤儿。

  兰芳国也是一样。兰芳国的领导人们深知这个世界的险恶,深知周围有多少虎狼在窥视着他们,更知道就在临近的地方,那些当地落后的土著对他们是怀有着多么刻骨的仇恨。他们期望着保护,而正是由于那个所谓强大的大清的凶残,他们不敢回来像越南、朝鲜那样,请求保护,更不要说是什么册封了。他们太清楚了,自己身后那个所谓的国家,对他们不但毫无帮助,反而最希望看到的,就是他们的自生自灭,或是干脆被洋人们一股脑地剿灭干净。他们甚至还害怕,害怕自己海外建国的事情被满清知道,害怕满清盛怒之下会发兵过海,直接消灭了自己。

  通过菲律宾、马来来往于中国南方的商人,通过一些寻亲者,兰芳国知道了国内的巨变。几经探访、核实之后,他们终于下定了一个决心,组建使者团回国,为了兰芳国的万民永存,认祖归宗,请求得到太平天国的承认和保护。

  对天朝的领袖们来说,这第二批使者团的到来,给他们带来的是莫大的荣誉。这是海外游子对天朝的信任啊!如果不是郑南还记得这个荷兰与东南亚的种种纠葛,今天,他们除去要好好招待招待回来的远亲之外,绝对不会有任何其他的安排。

  厄格蒙特伯爵代表威廉三世国王首先向天朝政府表示祝贺,祝贺天朝政府军在战场上的节节胜利,同时盛赞天朝短短几年时间所发生的巨变,希望天朝早日进入和平,百姓安居乐业云云。并再三表示,此次来天京,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能和天朝政府建立友好合作关系,商讨互派公使事宜。

  作为天朝政府首脑,杨秀清首先对威廉三世国王表示感谢,表示在尊重双方主权完整、不干涉他国内政的前提下,一切事情都可从容商议。但是,他对过去荷兰在中国台湾所犯下的罪恶进行了谴责,希望威廉三世政府能够汲取教训,不要重蹈覆辙。

  厄格蒙特伯爵很觉尴尬,连连表示那些不愉快的事情都已经是历史,大家一切都可以从头再来。就像当年荷兰使团到了紫禁城的时候一样,在任何国家使团都不肯向天下第一的满清真龙天子俯首下跪,偏偏荷兰人可以抛开一切杂念,真的就给你三拜九叩。因为,这是一个崇尚实际的民族,他们知道自己既然来了就是为什么,更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荷兰——郁金香和风车的代名词,是一个诗画般的世界。”郑南呵呵笑着,调节一下大殿内的气氛。谁都有错的时候,只要改了就是好同志,他不是那种喜欢一棍子把人打死的人。可是,有些事情,不先君子后小人是不行的。“厄格蒙特伯爵阁下,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您家族中的老伯爵阁下,想必就是当年与奥兰治亲王一起领导、发动尼德兰革命的吧?”

  不单单是厄格蒙特伯爵,所有使团的成员都是吃惊地看着眼前这位算不上很起眼儿的天朝共盟会副主席,天朝政府的第四把手。厄格蒙特伯爵一惊之后,颇有些骄傲地点点头,“副主席阁下也知道?”

  “荷兰人民是个伟大的人民。”郑南点着头,还是微笑着,“当年的西班牙殖民者,就如同骑在我们头上的满清一样,不但拼命地从贵国人民的身上搜刮勒索、榨取钱财。而且,信奉天主教的西班牙国王对信奉新教的贵国人民还在精神上进行残酷的迫害。据说西班牙国王曾经特地颁布诏令,对于传播新教,甚至只是稍稍接触新教书籍的人,男的杀头,女的活埋,严重的还要活活烧死。是这样的吧?”

  “是,是这样的,副主席阁下的记忆真好。”厄格蒙特伯爵由衷地点着头。

  “是啊,这多么像满清带给我们这里人民的那种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啊。”郑南的脸色慢慢凝重了起来,“任何人都不能为了自己的利益去强加给别人什么,否则出现的就是罪恶。为了反对殖民,反对压迫,贵国人民与西班牙、法兰西都曾进行过无畏的抗争,并最终获得了国家的独立。从这一点上,我们都很赞赏贵国人民的英勇行为,及不屈不挠的斗志。不过,在这里,我又不能不再说说,三百年来,随着西班牙占领菲律宾,仅在菲律宾一地,就对我海外的侨民作了三次充满原始兽性的大屠杀,而每次使用的都是灭绝种族的手段。

  十七世纪初仅仅三十余年间的时间里,两次大屠杀,每次都是有超过二万余人的我侨民被西班牙人残酷屠杀。经过两次屠杀后仅一万余人得以幸存,却被列为贱民阶级,每人除去不仅要缴纳根本就负担不起的人头税外,而且还必须要去改信他们所信奉的天主教。尤其是最后一次,也就是我中华郑成功将军从贵国手里收复台湾,胜利的消息自然使菲律宾首府马尼拉的我中华侨民大为振奋。谁料想,这也居然引起了西班牙人的兽性。这第三次大屠杀,结果全体中华侨民,包括所有的妇女和儿童,被西班牙人屠杀的罄尽。”

  厄格蒙特伯爵额头渗出了点点的汗水,他猜想到了对方接下去想说的会是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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