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真正的莫逆之交可并非是单单表现在平日里的你来我往,唧唧喔喔,更多的,或者说是更聪明的人,还都是心照不宣。范文瑞与恭亲王,也就是议政王奕忻的关系,就是如此。
连慈禧都不能否认,议政王奕忻给穷困潦倒的大清朝最大的贡献之一,就是把先帝咸丰爷在世时都没整明白的银票纸币,也就是所谓的宝钞,仅仅用了半年的时间,一下子就整了个明明白白。大清朝廷的户部里可以夜以继日地连续加班加点,拼命赶工印钱,以应付庞大的军费开支。
可真要说起来,奕忻去年的这一光辉政绩,那又是与范文瑞的鼎力协助所分不开的。和当初一样,宝钞的再度上市,招惹来的还是更多的人的嗤之以鼻。尽管户部发下通令,为了给各界人士一个充裕的兑换时间,三个月内,宝钞、制钱、金银还可以暂时同时流通,但是期限一到,凡是不主动兑换宝钞而私藏金银、制钱者,一律按破坏大清币制改革论处,重者菜市口斩首,轻者加倍处罚。
可偏偏这块土地上的人就是不信那个邪。不是金银以后不叫流通了吗?那好,咱们就偷偷积攒金银,金银能保值,千百年来大家就都明白这个道理。另外,大家还都知道,物以稀为贵,老百姓手里都没有了金银,那咱要是积攒下来它一大堆,岂不是发了?
因此,宝钞一出,不仅大家不愿意拿着那黄澄澄、白花花的金子银子去兑换什么纸币,反而是竞相抛售纸币,兑换金银。这一下,户部还哪里受得了。就是在这种宝钞改革面临生死抉择的危急时刻,范文瑞挺身而出,安琪尔宝钞行在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开市大吉。
在以后的日子里,安琪尔宝钞行先是收废纸似的大量收购宝钞,暂时稳住挤兑的风潮。等到户部的大限一到,铁面无情的议政王果然大开杀戒,京城满大街都是兵丁,像抓贼一样,到处抓捕胆敢依旧使用金银交易的一切人等。
民斗不过官。此时手里拿着金银的,上了街连颗菜叶都买不到,再想去户部兑换,哈哈,那是倒霉到家了。没办法,安琪尔宝钞行的便宜,得,就像是当初在那里典当了物品一样,再去赎回吧。安琪尔宝钞行通过这一大肆买卖宝钞的行径,名利双收,真是赚了个盆满钵满。不仅如此,他们还像老鼠一样从大清的户部银库里倒腾出来大批白花花的银子。试想一下,如果没有奕忻的帮助,范文瑞哪里能够如鱼得水?外人只看到了恭王爷对范文瑞仕途上的提拔,他们却并不知道安琪尔开设的宝钞行里,还有着恭王爷福晋的巨大股份。
尤其是在奕忻被挂起来的日子里,恭王府的股份分红较之往常明显还多了起来。恭王爷没了实权,外快自然少了许多,范文瑞可是个知恩图报的商人。俗话说,投桃报李,恭亲王也不是个没有良心的主儿。
这次奕忻一决定出山,就盘算好了所需的几个助手。这里面有他的老丈人,虽然由于受他牵连被撤了兵部尚书衔,却还充任着正白旗汉军都统的桂良。还有执掌着宗人府宗正的怡亲王载垣,还有那个尊奉慈禧太后的懿旨,亲眼看着兄弟肃顺被处死,随后又被剥夺了领侍卫内大臣职位的郑亲王端华等等。这些人,一百一的都是曾经饱受慈禧之害的人物,与慈禧已经有着不共戴天之仇。
此次的发难,其实很简单。
头天晚上,穆拉维约夫、普拉雅廷在丰台联军总部以召开紧急会议的名义,软禁了联军后勤襄理荣禄、忠义救国军洋务襄理耆英等涉嫌忠于慈禧的军队要员。
第二天一大早,忠义救国军总统醇郡王奕譞,携带满俄联军总部的大令,首先占据了步兵统领衙门,九门提督被囚,准备充分的忠于议政王奕忻的部分忠义救国军,接管了京城的防务。随后,按照奕忻的布置,端华、桂良以同样的名义,在皇宫侍卫中那些老朋友、老部下的协助下,顺利完成了皇宫各门的防卫替换。
一切来的都是那么的痛快,不费一枪一弹,不需要过多的口舌,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满俄联军总部的巨大权利。本来按照大清划给联军总部的职权,他们是不能干涉京城、更不要说是紫禁城里的防务的。可惜的是,今年年初,为了挽救战场上的颓势,慈禧一时兴起,还曾发过一道懿旨,联军总部负责全部对“赤匪”的作战事宜,要求大清政府各部门务必积极予以配合。
在现在大清那些官员的脑子里,“主权”这个概念,是绝对没有的。在他们的理解中,配合就是服从,即一切军事行动均以联军总部马首是瞻。步兵统领衙门交出京城防务权多少还好说些,醇郡王奕譞携带的公文里讲得清楚,军情突变,至于突变了什么,九门提督没来得及看,也没时间看,因为后面的忠义救国军士兵黑洞洞的枪口对着他。
而对于紫禁城的大内侍卫们来说,如果就这么随随便便拱手让出了皇宫的所有大门,那也太说不过去了。不要说他们是人,甚至许多的还都是贵族身份,就是一条看门狗,来了生人不汪汪几声,那也是真愧对他们的主子了。
当然,端华这个前领内侍卫大臣的面子是一回事儿,更重要的是大内侍卫们不仅怕太后,还更怕洋人。端华狠,他连枪口都不用,只是恶狠狠地告诉那些侍卫大爷们,谁要是不服的话,一会儿你可以去和俄国人说话。
和洋人说话?晕死,主子都不敢,俺们谁敢?
奕忻来到这个熟悉的紫禁城的时候,他要是真想足足过上一把皇帝瘾,那还真不是件费劲的事情。不过,他不敢。俄国人当然有这个意思,他心里也曾痒痒过,可翻来覆去的想了几天之后,他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
这个世界太疯狂了,只要一个人坐上了皇帝的宝座,那个宝座就成了他的专属,无论他是人是鬼,也不管他是傻是痆,别人就是碰不得,否则就是犯上作乱。
奕忻不想做众矢之的。
他连看都没看大殿内的那把对许多人来说,都是绝对富有无限魅力的龙椅,直接走进了就设在他轻车熟路的军机处里的总指挥部。
紫禁城被封了个水泄不透。
范文瑞荣幸地成为了这次政变的一员骨干。
奕忻的这次政变很绅士,他并没有带人或者派人闯进后宫,去逼迫慈禧什么。慈禧再坏,她毕竟还是个女子,对于女子,使刀弄枪的总是不雅。他只是召来了慈禧跟前儿的大太监安德海,告诉安德海,叫他的主子必须宣布撤帘,并颁发罪己懿旨,归政于皇帝,皇帝未成年之前,一切政务将由朝臣推举的四位辅政大臣来协助处理。另外,他让安德海转告慈禧,在慈禧没有答应完全交出权利之前,紫禁城内的人员一律不得外出。
于是,紫禁城一切生活必需用品的供应,就归了范文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