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这个时候,柳生正在和柳通电话。
接到柳的短信,柳生的大脑有片刻的空白。
可能因为事情太紧急,柳一改往常理性但是情商很高的委婉表述方式,直截了当地告诉他——你们尺度很大得照片被PO在了论坛上。过一会儿又是第二条短信,更简短:删不掉。
削除できない。
柳生的手指有些颤抖。屏幕上,自己和恋人忘情的模样清晰可见。
颤抖,从手指,到手掌,再到整个手臂,然后是全身……即便他平常再优雅淡定,即便他再冷静自若,看到自己和恋人亲密的照片被这么无遮无挡地暴露在了网络上,他也无法抑制那种冰冷和恐惧的感觉。
无法思考,呼吸变得压抑,好像是溺水的人,渐渐浸没在了绝望的气氛里。
张开嘴,却无法呼吸。
憋闷的感觉,好像巨大的石头压在了胸腔上面,就要窒息。
……冷静下来……冷静下来柳生比吕氏……想想怎么办,不要发呆……
但哪怕是试图催促着,也只能感受到身体每个末梢的阵阵寒意,和僵滞无法移动的阻塞。……如果无法做出反应就真的来不及了……如果无法改变,自己和雅治就会面临巨大的麻烦,不——灾难……
但哪怕是这样告诉自己也依旧无法唤醒身体和大脑。
几乎是在绝望里麻木了身体。好像瘫痪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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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的电话打进来的时候,柳生足足用了十秒才能伸出手去拿起就在自己身边的电话。
“……”接通,然而连“Moxi.Moxi”都说不出来,张了张嘴,唇是颤抖的,声带僵住了,没能说出话。
柳听着那边压抑的呼吸声,觉得钝痛。
好友的感觉自己只能体会一二,但却依旧是无法想象的。……再精密的分析也无法理解的震惊和恐慌。即便那是一举一动都仿佛十七世纪欧洲宫廷教科书的少年绅士。
深呼吸。柳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听着,比吕氏,你不能慌,如果你慌了,我不知道要怎么让雅治保持冷静来处理这件事。”
很久很久。
电话的那端才传来压抑的声音:“……我知道。”
柳艰难地把情况传达给柳生:“……发帖的也是论坛的管理员,所以没办法删掉,更何况现在回复已经过千……想要删只能去找校方……但是学校工作人员这个时候下班了,我能查到的只有办公室电话而没有他们的私人电话……也就是说……只能等到明天他们上班了才可以申请删除……”
柳的呼吸很沉重。
绿野千鹤。
这个女生,太过出其不意,太过……狠,也太聪明。
柳拜托了另一位论坛管理员同学,查到她是半个月前提出成为管理员的志愿活动申请的。义务管理员。不知为什么柳就是觉得她成为管理员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这一天。
……而她为此策划了至少半个月。
而在这半个月内,她对每一位网球部的部员微笑,是个……再合格不过的试用经理。周到,体贴,温柔,甚至是不少人的女神。
毫无异样。
突然发动的——致命一击。
校刊提起话题作为诱饵,论坛发帖聚焦目光,管理员身份作为保护,校方管理员工作时间的限制……造成了目前这个……无人遏制得了她的局面。
……就像是暗处潜伏,猛然发动袭击的毒蛇。
——非但如此,如果校方删帖,就意味着,这不再是学生间的暗涌,而被学校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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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彼端是沉默的呼吸声,压抑而痛楚。
柳都不敢想明天的校园会是怎样——这个贴子现在已经回复过千了,保守估计也有几百人看到了——哦,还不算其他那几个为了防删发表的贴子。
议论都是最轻的。
但是人言可畏。
如果说同性恋只是换来同学间的讥刺或者明里暗里的挤兑、排斥、欺负,柳相信以柳生和仁王的能力和心态还是可以勉强应对的。但如果是……“艳.照门”……如果是学校也知道了……如果——很有可能,因为闹得太大校方不得不通知家长商量如何处理……
这还只是对柳生仁王个人。
而网球部……部员搞在一起,甚至在部室发生这种事件,而且还是正选……舆论、压力、嘲讽……对,甚至——学生间的事情流传得那么快,别的学校的都可能知道的话……立海的网球部……还能参赛吗?
学校可能出于影响的考虑阻止。
部员可能因为异样的眼光退部——至少也是离心。
就算是参加了比赛就算是没有人退部……这样的状态下,真的可以拿到好的名次吗?而大幅下降的比赛成绩又很可能带来更加鄙夷的目光和闲言碎语,比如“都搞那种事情去了所以才没有成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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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光石火间柳的大脑里转过无数种可能,却悲哀地发现无论哪一种似乎都没有给他们留下喘息的余地。
然而电话那端柳生异样的沉默让他不可能像往常那样平静理性地将结果分析出来。那个人已经太压抑了,恐慌和颤抖。如果再让他背负上给网球部带来巨**烦、打击的内疚痛苦……柳不敢想象柳生会是怎样的心情。
柳生终于开口,嗓音哑得听不出本音:“……谢谢了,柳君……”帮忙找人,帮忙想办法……但不能解决。柳生完全没有心情思考是谁做的为什么这么做,他只是僵硬着手指滚动着鼠标,看着屏幕上一张又一张,属于他和恋人最私密的情景下的模样。
什么都不想去想了。
他从不知道自己是一个懦弱的人,却在这一刻,真真切切地,不管不顾地想要逃避。不去听,不去看。
维持着最后得丁点理智说了“再见”,方下电话,直接按了笔记本电脑的关机键,然后是手机的。没有脱衣服,就这么走到床边,躺上去,然后将自己深深地埋进了被子里。
……多希望,只是一个噩梦。什么都没有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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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了。
柳皱着眉,觉得大脑混乱一片。
柳生声音里的克制他听得出来。
那种——弓拉到最满,就要崩断前一刻的压抑感。
仿佛下一秒就会爆发。
柳生的理智和心态,在他的资料评估里……高于仁王。
柳甚至不敢打电话给那个白发的、总是笑嘻嘻没个正经的人。
他怕那个一贯懒散的声音带着破碎的痛。恐惧,压抑,甚至崩溃……都不要。
——可是数据告诉他,97.5%以上的可能性,仁王已经完全无法思考。他的状态,不是一片空白,就是巨大的恐慌。
最狡黠的欺诈师,有着最脆弱的一面。柳曾经试图计算和猜测这个情形发生的状况,未果。但是现在,他由衷地祈祷不要发生。
……呵,可笑,无神论的他,突然愿意向上帝祷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