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大摇大摆地闯进老头院落时他却不在,听进来打扫的一位师弟说老头一大早就到后山参悟人生哲理去了。我劳烦他去帮我找老头过来,说花神在此,让他出来接驾。
这位面容朴素的师弟见到花神的激动已经盖过他想要纠正我用词的心思,哆哆嗦嗦朝花神行了大礼,在钟离一个媚眼抛过去后,流着鼻血一溜烟跑去曼珠后山。
“你这长相,真是杀伤力巨大,往日与你比武的人,别都是吃亏在流鼻血暴毙身亡的吧?”我找来话口揶揄钟离。
“你少来,爷可是凭真本事,只可叹爷长得貌美如花,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爷也很生苦恼。”说罢不知从哪掏出个贝壳,轻叩贝面,用小指挑出些细粉洒在脸上涂抹。
“这是什么?”我好奇地扒过去想拽出来瞧瞧,却被他巧妙一闪扑了个空。
“珍珠粉,三千年前寻若水带路,去鲛人国讨来的,八千年生一颗,有那么大个!”他双手比划着,我瞅着是挺大,足有两个平日成汤的盆扣在一起那么大,“我将它揣回来磨成粉,”他顿了顿,“美容养颜用。”
“......”
我见老头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思及自己上次离去的原因还算是私奔偷逃,不仅这么久没回来,回来了还全全没有负荆请罪的样子,是个家长都会生气,老头养了我那么长时间,我早已将其看做我半个亲长,仗着亲人怜爱而恃宠若娇视为不孝,我一个上神怎么能不孝顺呢?这不是给天下坏人起带头作用么?我自以为是地觉得用这样的理由约束自己很是受用,决定应该帮老头做些什么戴罪立功。
做卫生?不不不,会弄脏裙子。做饭?一定没钟离做的好吃。
恩?做饭?
“钟离,不如你教我做饭吧!”我忽然提议。
“为什么?”
我将我之前这番想法讲给他听,钟离万分佩服地对我说:“你还有这种觉悟?”
我得意点头。
他又继续道:“果然,是块做上神的料。”
“......”
钟离终归还是答应教我做饭,虽名义上是教,我们却都明白最后一定是他做好后担上我的名字端上桌,钟离百般不愿意后还是在我一口一句“好舅舅”的恶心下,委曲求全。待我终于闭嘴不提“好舅舅”三个字,他长舒一口气,脖子上那一层鸡皮疙瘩也渐渐褪却。
钟离自从一进老头的院子就像个耗子一样东嗅西闻,之前有师弟在这里我不好问,又见他探头探脑地朝屋中巴望忍不住道:“我本是光明正大回娘家,怎就因着跟了一个你,总觉得自己做贼一样。你一届花神,怎就学了盗跖亲传的作风。”
“你不说还好,谁跟你说我是花神了,我顶多算是花神的亲戚,你无谓抬高我的仙品,这算欺骗众生。再说盗跖怎么了?盗跖那可是能说出‘盗亦有道’的大盗,风度翩翩气血飞扬。哎,不跟你说这个,这院中除了你说的那个‘墨先生’,可还住了什么别的人?”
“没有啊,确只住老头一个,”说罢我眼睛闪闪地抓住他衣袖惊喜道,“你是说老头金屋藏娇?!”
“......”
钟离说,这院落的气息很奇怪,据我的描述分析,陌念是个品级不高的真仙,老头若是向陌念行大礼的话,那顶多是个散仙或者真人。可这院落却有极强的仙气,不仅并未被刻意压抑,而且这股仙气怎么看都很熟悉,就是一时想不起。
“我几万年都不去瑶池仙聚,不常见种列仙班,时间久便记不得谁。若是雪娆在这,定能知道这院中住的人是谁。”钟离抓耳挠腮了一阵终记不起,惺惺作罢。
“你是说,老头不是老头,是别人假扮的?那真的跑哪去了?”
“我瞧这仙气聚在这的时间不短,能将整座曼珠山笼罩严密,没有个千八百年是不可能的。也许根本没有什么真或假,从一开始,这位墨先生便不是墨先生了。”
钟离这话说着很玄,听上去更玄。可我与老头相处这些年中并未发觉老头有什么过人之处,勉强说到过人,那就是超怕叶飘,几乎事事都依着她。当然,如果这件事也算得上过人的话......
曼珠山不吃肉,我与钟离又无肉不欢,我决定带钟离出去打猎,钟离兴致冲冲表示十分愿意。我们方走出院子,那位去找老头的小师弟迎面冲我们跑过来。他说师父过会就到,遣他提前回来招待客人,说罢眼睛依旧灼灼盯着钟离,将后者盯得直望我身后藏。我看小师弟这一脑门子汗,心料他一定为了跑回来看美人儿连吃奶得劲都使出来了,既然这样诚恳,不如圆他的心愿,让他多看一会,可又见钟离在他目光的注视下一阵阵抽眼角,心下又多怜惜钟离几番,遂对师弟做了托词,拉住钟离准备开溜。
“姑娘,”我们走出院落不几步,被师弟从身后喊住,钟离抖了抖,“方一直忘了问候,姑娘如今做了大晋王后,连容貌都变化甚大,我听十七师兄说,女子若嫁给心之所爱且疼惜她的人,就会越发漂亮,可是这个道理?”
我亦抖了抖:“佛曰,不可说,不可说。西天极乐界,世尊在灵山会上,拈花示众,是时众皆默然,唯迦叶尊者破颜微笑,就是这个道理。世间纷繁复杂道理法理诸多,但多许都要众生自己参悟,若师弟他日娶妻生子,许可参透一二。”说完便一把拽起张成O型嘴的钟离,一溜烟逃窜出去,留下茫然不开悟的师弟在萧瑟秋风中屹立。
“你还懂佛法?”钟离赞叹。
“不懂。”我边走边回头,担心那个黏人的师弟因为迷恋钟离的美貌而追上来。
“我见你讲的挺头头是道......”
“都是骗小孩的,我若真这么有本事,早不在这了。”
“那你在哪?”
“和老头一样,买个山头,收弟子赚钱。”
钟离鄙夷了我的宏图梦想,又道:“为何那小弟子唤你姑娘?”
“老头不肯收我,我做不成他们的师姐或师妹,又因老头当年不想我得知自己身世,便下令整座山不得提夙夜这个名字,还毁去山中左右关于我的诗书记载。如今我虽知道自己就是夙夜,可师兄弟们却已经习惯唤我姑娘,新来的弟子也同老的学习,就这样一直叫下来了。”
“还有一件事,我觉得很奇怪。”钟离又道。
“什么?”
“这山中怎么不见一丝生灵的气息?这里都没有动物的么?那我们来打什么?一会又吃什么?”
“嘿嘿嘿嘿......”我经他提醒,不好意思地掩嘴扭捏笑道,“我忘了让你提前帮我敛气了,他们胆小,都让我吓跑了,都让我吓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