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士子那么多,当然不可能每一个人的考卷都由官家亲自审阅,自是几个考官先行看过,评出最优秀的前十名,再让皇帝选出前三。
这次考官阅卷时间出乎意料地长,到不是初考,复考出了什么问题,才第六日,三百多份儿考卷就完成了审阅,不过,这一回所有试卷到了详定官面前时,两个详定官却不如往常那般,大体上按照初考,复考确定的名次判定,而是认认真真,详详细细地审阅卷子,足足耽误了三日,才从前两等的卷子里面,挑出十份儿来呈给官家。
好多士子都觉得这回考官阅卷阅的实在很慢,虽说还是没超过规定的时间,但往年一般提前两天,就一切底定了。
不少朝廷命官到觉得有趣儿,猜测着大概是今年的士子中,出类拔萃,才学横溢者甚多,名次不大好排列。却不知道,实际上只是因为年轻的小皇帝一时兴起在考场上随便乱看考生的卷子,弄得主考官们都紧张兮兮的,这才分外严谨认真,当然,今年优秀的士子的确也并不算少。
十份儿考卷终于呈到了御前。
赵祯洗了洗手,端端正正地坐好,望着黄绸的托盘,目中闪过一抹亮光,今年还是他第一年真真正正地有权力为国选才,以往虽说这些考生的试卷也要呈给他御览,可到底是太后和宰辅做主,他所能做的只是按照主考官给出的名次宣布而已。
但今年太后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还是想要缓和她和官家略微有些紧绷的关系,或者想要堵住底下一群直言敢谏,非要让皇帝亲政,让太后撤帘的官员们的嘴,也或许是她老了,的确精力不济,竟然渐渐地放权给赵祯。
毕竟,刘太后不是武皇,现在这般情况,她也做不成武皇,朝廷还是赵家的朝廷,也只能是赵家的朝廷。
刘太后便是擅权,自始至终,都没有做过像武皇那样的事儿,如今年纪愈来愈大,对权势,到似乎不再向年轻时候那般的渴求,
赵祯这个皇帝,终于有了些许皇帝的气象,现在的他,还不是一个成熟的君王,而当前这一批士子,是真正的天子门生,只要一想到将来从这些人里,会出现一个又一个名臣,带着他的意志,坚定地迈向光明的未来,一向温和的君王,也有一瞬间激动不已。
细细地审阅了卷文,赵祯的眉眼间渐渐露出欣悦的笑容来。
底下几个主考官暗地里都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虽然眼前这小皇帝是个极仁厚的,也敬重考官,想来他们排好的名次,便是不大和官家的心意,官家也不会当面让他们难堪,最多委婉地提醒一二,可哪个当官的会乐意在官家心里留下个不合心意的评价,当官,虽然揣摩圣意可能不算是最要紧的,但不会揣摩圣意的官员,永远也不可能入阁为相。
能做主考官的,显然都是官家看好且信任的臣子,谁不想位极人臣,又怎么会乐意忤逆皇帝?
赵祯亲自动手,拆开试卷上的弥封,取出皇榜,动笔将名字抄录在皇榜之上。
第一名,泰州苏文成。第二名,开封王拱寿。第三名,眉州孙贯……
这个名次大体上就算是确定了,当然,官家还是要在金殿上召见这前十名考生,亲自看过之后,名次才能最后确定。
否则万一要是有哪个考生生得实在是不好,让人一看就恶心,那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名列三鼎,毕竟要跨马游街的,若是生得太差劲儿,实在是有损朝廷颜面,当然,这不是选美,相貌好的确是会加分,但五官周正,没有什么残疾也就够了,所谓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好多考上进士都是四五十岁的人,也没法要求人家和二十多岁的美青年相媲美。
…………
一整日,苏文成坐在书房里临帖子,却总静不下心来。
苏桐也没出门,呆在闺房中拿着个湖蓝色的荷包在绣花,给她爹爹绣的,是考中进士之后的礼物。
她的绣活儿做的还成,虽然不算好,可寻常缝制个荷包,大体过得去,毕竟有原身的经验在,纵然没有多大的长进,还生疏退步了好多,却并非看不过眼。
苏文成对自己这个闺女的女红中馈,要求一向不算很高,只要过得去就好,空出时间,还不如多读读书,多写写字,在他的想法里,将来女儿肯定要嫁给一个文采斐然的男子,将来必要能和自己的丈夫谈诗论词才好,他的女儿吃苦吃得够多,将来嫁了人,女红什么的,绝对用不着女儿自己多做,有针线上的人在呢。
就因为这个,苏桐虽说时不时地给自家爹爹缝制个手套,弄个围脖,还买了羊毛勾了几双软乎乎的拖鞋,可真正精细的绣活儿,她还真不算精通。
苏桐一边摆弄爹爹的礼物,一边在心里犯嘀咕,按说自家爹爹应该落不到十名之后,就算不在前三,前十也还是能保证的。
怎么礼部的官员还不来通知?
前十名是要应皇帝传召,去金殿面圣的,若是今日等不来传召,那就说明爹爹落到十名之后去了。
苏桐略略蹙眉,努力平复了心绪,应该不会,今年参加科举的士子虽多,才华高绝者也不少,但她提前踩过点儿,早就托了几个交情不错的朋友,其中还包括吕相爷在内,详详细细地打探清楚。
凭着自家爹爹考试之前做的准备,还有自己对官家心思的揣摩,超出这个时代的眼光,纵然比自家爹爹才学好的士子再多,真到了考场上,有可能对他产生威胁的,绝对不会超过五人。
前十名可以保障。
终于,过了晌午,苏桐的荷包已经做好,正懒洋洋地歪在榻上,慢慢地镶边,早就守在前院探听消息的女使一路踩着小碎步快步冲进自家小娘子的闺房。
“小娘子,礼部派了人来,正在前院交代郎君注意事项呢。”
苏桐眯了眯眼,攥紧了手里的荷包,吐出口气。
“行了,这个荷包正好能用。”她拎起荷包仔细看了看,满意地点点头,这次的手艺还不错,让自家爹爹佩戴了去,不算丢人。
明日苏文成金殿面君,穿戴都有讲究,还是当贡士的时候穿的那件儿白衫,但可以有些配饰(),一般就是戴上个荷包。
到了晚上,苏家一家子坐在一块儿吃饭,苏文成到还稳得住,坐得笔直,白衫穿在身上,到把他衬得年轻了许多,连鬓角染的一丝华发,都精神抖擞。
苏桐抿着唇低笑。
二郎诧异地抬头看着他爹爹:“爹爹,你是中了状元吗?那我姐姐就是状元家的千金了。”
苏文成咳嗽了声,瞪了女儿一眼,轻轻摸了摸儿子的头:“别胡说,不到金殿传胪,谁也不知道究竟名次如何。”他这话出自真心,这会儿要是信心满满,结果明天成绩一出,连前三鼎都不是,那岂不丢人?
这很有可能,前十名谁能比谁更优秀出色?还不都看官家中意哪一个,无论是谁,都能当得起状元的称谓。
二郎懵懵懂懂地点头,他虽然不再是懵懂无知的幼童,可到底还小,根本不明白他爹爹考上进士之后,带给他们家的会是什么,这代表着苏文成会真正融入大宋朝势力最大的一个团体之中,从此之后,平步青云,可以期许。苏家也会从此改换门庭,成为真正的书香门第,他这个小子将来科举,就不会像他爹爹那么艰难了。
苏桐深吸了口气,搂住二郎,拍了拍他的后背:“二郎,你好好读书,争取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将来要比爹爹还要有出息才好。”
女儿当着自己的面儿,直接说儿子要比自己有出息,苏文成摸摸鼻子,心里更高兴起来,当爹的,哪有不希望后继有人的?
第二天一大早,苏文成照例是早早就到了东华门,也照例是学习觐见官家的礼仪,这一次比上次殿试的时候,更加严格,尤其是前十名,更是不容许有一星半点儿的差错,反反复复地学习了好多遍,连向来沉稳有加的苏文成都有些烦闷,官家终于开始召见前十名进殿。
苏文成很有耐性地等着,他不是第一个被官家叫进去的,第一个被官家传召的开封的王拱寿。
这个王拱寿才十七岁,真正的年少才高,苏文成并不认识他,却听他一个消息灵通的同窗说过,这孩子家境贫寒,父亲早就过世,底下还有三个弟弟,他一个人读书之余,养育寡妇和幼弟,十分辛苦。
前阵子苏文成想为女儿择婿,他那同窗就说起过这个王拱寿,若非他家境太过贫寒,且又是只有一个寡母,苏文成生怕女儿嫁过去之后,会和王拱寿的寡母相处不好,指不定这门婚事还真有成的希望。
王拱寿从金殿里出来,之后其他七个人也依次被叫了进去,苏文成是最后一个,他也不着急,到底是参加过几次科举,即使不中,对这里面的道道也清楚的很,官家召见,并不是依照名次挨个儿见的,晚一些也不一定会是坏事。
第一百零六章 面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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