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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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真人带着苏桐一路走到门前,自顾自地打开门走了进去。
室门一关,屋中略有些昏暗。
赵婉蓉一仰头,本来还漫不经心,可目光落到苏桐的身上时,也不觉睁大了眼。虽然苏桐已经不知道从哪里找了块儿纱巾,蒙住了脸,但那只能让陌生人不认识她,真正熟悉的人,又哪里是蒙上一块儿纱巾,就变得不认识人的?
这虽是一间静室,布置的颇为简陋,不过白墙灰地,一榻一桌,连张椅子都不见,只有东墙角的佛台前面放着两个蒲团,但赵婉蓉坐在榻上,却依旧尽显雍容气度,衬得此室宛如华堂。
两个须发花白的老人立在她面前,噤若寒蝉。
到是唯独一个老人,年约五十上下,峨冠博带,一把漆黑的长须垂在胸前,显然是精心打理过,颜色光亮,根根笔挺。宋人多爱蓄须,对胡须十分看重,有这么一把胡须,旁人见了,总免不了要对其高看三分。
这人显然在赵婉蓉心里的地位也不一般,独个儿立在桌前,一手持笔,一手抚须,似乎在静神凝思。
两个八九岁,生得面红齿白的的童子侍立在侧,一人手里捧着药箱,另一人手里竟然提着个一臂长的大个儿酒葫芦。
老者一扭头,看到高真人,眉头一皱,明显十分不喜,哼了声,怒道:“就是他?区区一巫道,公主竟请他来给病人治病?”
这老者显然威望甚高,只一句话,另外两个老人目中多少也带了几分鄙夷之情。
高真人捋了捋胡须,并不恼怒,只是轻轻一笑,摇了摇头,先冲着大长公主行了一礼,才施施然在屋里站定,漫不经心地道:“公主,某已经带贵人来了,随时可为病人治疗,虽然某的医术只是寻常,可内院那个病人,患的却是,仅仅是医术好,万万不可能治好的病症,还请公主早作决断。”
看他气定神闲的模样,果然有高人风范,不得不说,人靠衣裳马靠鞍,他的皮相好,衣着也华贵,就这样的扮相,再加上不俗的气质,即便是见多识广,并不信怪力乱神之事的的大长公主,也不由对他多了几分信任。
赵婉蓉看了苏桐一眼,略略犹豫,她认识苏桐,而且对苏桐有些莫名其妙的好感,一个人对自己人,总会比对陌生人信任的多,她自然不信苏姑娘会伙同高真人行骗,心里到对高真人说的话,更多了几分信心。
再者说,高真人虽然没有治好病人的病,但一开始,他的施为确实有了一点儿效果,只是后来他的手段才越来越不管用了,可见此人的确是高人,所以,当高真人说,他需要找一个八字合适,命格贵重的贵人来帮忙,赵婉蓉心里半信半疑,却还是相信多过不信。
人的心里很奇怪,一旦被逼到绝境,总会求助神灵,寄望有大神通之人能救人于危难,在赵婉蓉请了全开封的名医给病人治病,却毫无效果时,她就觉得那病人的的确确是得了不可言说的病症,说不得是真沾上了脏东西。
虽然开封的道士高人也来替病人驱邪,同样没有效果。
但是,这种事儿和治病不同,道士们驱邪没有效果,赵婉蓉多多少少会怀疑她请来的道士法力还不够高强,能耐不大,制不住恶鬼。
沉吟片刻,赵婉蓉点点头,开口道:“那便麻烦高真人……”
“慢着!”大长公主的话音未落,屋内老者已经怒道,“公主,你既然请老夫给病人治病,还让江湖道士去捣乱,万一冲撞了我开的药的药性,治不好病人的恶疾,岂不是落了老夫的名声!”
赵婉蓉一愣,脸上露出一抹苦笑来,扭头看了苏桐一眼,皱眉道:“张御医,高真人保证过,他的治疗即便没有效果,也绝不会冲了药性,你……”
“公主莫要多言。”那老者面无表情地一挥手,把手里的毛笔放下,满脸冷意地瞪着一身道袍的高真人,不悦道,“老夫生平最恨招摇撞骗之徒,绝不会让这些人染指老夫的病人,这是对病人负责。”
他说的慷慨激昂,可高真人却似乎根本没听,一早儿就转脸对着苏桐,和她低声谈笑,声音很细微,旁人听不到,但看他表情轻松,显然也不是说什么要紧的话。
也的确不是要紧的言语。
“这个张御医叫张高,医术很是高明,就是为人太傲气,在宫里也不大受重用,一直和与你交情不错的那个王惟德叫板,总说王惟德专供奇技淫巧,不务正业,不是个德高望重的医生,王惟德到对他的医术很是推崇,总自谦说自己比不上这个张高。”
苏桐点点头,一抬头,就听见张高叫嚣——“你个道士,要是还要脸面,尽早走人,此地可不是你招摇撞骗的地方。”
“哎!”苏桐叹了口气,“张御医,子不语怪力乱神,连圣人都知道此事不可言说,您当真要指责我们这位真人是骗子?”
张高看了苏桐一眼,或许见她是个小姑娘,脸色好歹好看了一点儿,声音却依旧冷硬:“老夫平生最恨那些装神弄鬼之辈,都是些不事生产,以骗人谋取财资的混蛋,小娘子,你还年轻,莫要被这些人骗了。”
苏桐挑眉,心里到觉得这张高的思想放在二十一世纪,到还不算出格,不过,搁在北宋,还真是有点儿古怪。
虽然并不讨厌此人,可苏桐的三观还真没正到哪里去,维护自己人不遗余力,微微一笑,转了下头,目光落在墙角设置的佛台上,故作惊讶地略一皱眉,“这本是佛门清净之地,虽说佛道不同,但便是佛门高人,也不敢说道家都是坑蒙拐骗之徒,张御医您都站在佛门圣地了,这话实在太过。”
张高一愣,这才想起此处是尼姑庵,虽说供的是佛,可对他来说,佛道都是污秽的东西,一样也看不入眼。
可这会儿呆在人家的地盘上,他就是脑子再不清楚,也不至于得罪人家地主,张了张嘴,刚想说点儿什么,却又听苏桐叹道:“其实,子不语怪力乱神,奴虽然蒙真人邀请,来到此地,可连病人都没有见到,实在是不敢言什么神鬼之事,可张御医此时,还是莫要挂心病人,先担心担心自己为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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