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是出使新郑被韩侯扣押下的王孙满大夫回来了,周扁顿时大喜,刷的一下就站了起来,动作一下大了,竟将面前那放着晚膳的小几给带翻了,不过周扁丝毫不在意,下榻穿起鞋子就往外跑去,慌得刘妃跟着后面大喊,“陛下,还没吃好呢。”
走出明德宫不远,迎面便见到了匆匆赶来的衣着不整的王孙满,后者见到大王竟迎了出来,忙一把跪倒在地,“怎敢劳大王亲自相迎,小臣不胜惶恐。”
快步走上前,周扁一把将之扶起,“满大夫为我王室出使韩国,不幸受苦,本王于心何忍。幸亏上天保佑,满大夫又回来了,哈哈!”
一高一矮,两个人影互相扶着步入了殿堂之内,分高下坐好后,只听那王孙满开口道,“大王,自上次我王师在巩邑洛水大败韩军后,小臣奉王令前往斥责韩侯,刚开始时还好,韩侯连连点头不说话,大臣口称这是一场误会。到后来,小臣在韩国迎宾宫中招待倒也不错,只是却见不着韩侯的面了,再后来,小臣则是连迎宾宫也住不下去了,被赶到了一处小宅院之中,几名从人也都被关了起来,有韩兵把守,令臣不得出门半步。”
听到此,周扁一拍大腿,“韩侯欺人太甚,莫说我王室尊面,就算是名平常列国使者,也不该受此待遇。本想再遣使去的,可没想韩军又打过来了。倒是委屈爱卿了!”
“无事,多谢大王如此关心了。他们虽关押了小臣,但饮食却不敢怠慢,小臣也没受多少苦。这最终,小臣这不还是回来了么。”
“对呀,你到底是怎么回来的,韩侯放你回来的?”周扁终于问出了最想问的问题。
“自然是的,不然以小臣身手,如何逃得回来。大王,臣也没有想到,那韩国朝廷之上,居然鲜明的分成了几派,有主张冒犯洛阳的,有不主张作战的,互相作对,臣之所以能被放回来,便是不主张作战一派的韩晁一力为之。他令人将小臣放出后,小臣方才得知十万韩军往洛阳而来,故而不敢走巩邑和成周,而是绕道新城邑,再过伊阕而北上。”
“韩晁,本王听说过此人,当今韩侯之族弟,当朝大夫。”周扁点点头。
“正是此人,那韩晁倒也有些才能,颇为韩侯所看重,此人与储君公子武乃是一路人,与公子照不合,与这次韩军的大将军韩虎也不合,韩晁极不看好冒犯我王室,一直力谏韩侯,试图阻止韩军行动,韩侯也一直没有采纳。后来不知韩晁采取了什么方式说动了韩侯,让其同意将小臣放回来,不然小臣倒不得脱身而回。还有,当日小臣恢复自由后,还被请到一处民居之内,居然见到了那韩晁大夫,他声称不愿与王室作对,奈何左右不了君上,还请大王见谅。还说,若王室能坚守洛阳三个月,则韩军必退,因为韩国四面皆是敌国,不能让大军陷在洛阳太久。”
“照此看来,此人亲近我王室,倒可以一用。”周扁又是点点头,“只是,哼,三个月,若真是如此,那韩军必将无功而返了。”
可是三个月真的很容易守吗?变数实在太多了,不过周扁不怕挑战。
“呵呵,满大夫此回辛苦了,若无事,便去歇了吧。”
送走王孙满后,周扁令人将热饭端了上来,又继续吃了起来。
很快又是一天过去,这次有了新的消息传来,谁也没有想到的是,孟津渡口却突然出现了近两万韩军,直奔巩邑而去,韩国大军汇合,算来竟一下涨到了十二万之多。
随着消息传来,城内的气氛愈发的紧张了,这暴风雨来临之前的片刻安静,方才是最撩人心弦的。
而此时,韩军营中,帅帐中满是人影。
大将军韩虎高坐其上,左手边乃是苏锐,右手边乃是中军官公子劲,大小将领校尉分列两旁。
其下正中跪着一名年轻将领,拱手道,“父帅,孩儿来迟了。”
原来此人正是韩虎之子韩进,奉将令帅两万大军自河北来此助阵,本来还慢腾腾的,不料听说巩邑一把大火差点要了父帅的命,慌得韩进立马加快了步伐,终于赶来了。
“无事,进儿归队吧。”韩虎挥挥手。
“诸将听令,如今我军所剩粮草只够大军半月只用,这两天派了不少小队外出寻找粮草,却丝毫找不到,那是周王室想要逼迫我军退兵。可是,誓师当日,我君上手指上天,历数当今大王之不敬于天,发誓要替先周公讨回公道,扬我大韩之威,夺得方伯之名,叫那天下诸侯不敢小瞧。诸位,君上之言犹在耳旁,而我等至今尚还为见着洛阳城墙,实为我等之过错,老夫已向君上请罪。”
说着韩虎老眼泛泪,向着东边拱了拱手。
“然而,诸位,我大韩之威不可坠,如今,我十二万大军以压顶之势,直逼洛阳,必当以势不可挡之态,十日之内,攻破洛阳,扬我大韩之威!”
“扬我大韩之威!”
“扬我大韩之威!”
帅营中顿时响起了一片呼喊之声,眼见众将士气高涨,韩虎满意的点了点头,高抬起双手示意众将停止呼喊。
“诸位,我们就此出发吧,晚上安营在洛阳之郊,明早开始攻城!”
“诺!”齐齐的领命声在营中响起,接着诸将鱼贯而出。
帅帐外是整整齐齐列队的韩兵,十多万人,几十个大方阵,密密麻麻的摆满了巩邑之旁的数里地界,如林的长矛,随风张扬的旗帜,无不显示着这是一支雄伟之军。
忽然,三声悠长的号声在中军营中响起,接着四边大营中号声也跟着响起,如波浪一般向外传去。只听号声响罢,十万大军猛的发一声吼,鼓声响起,整齐的脚步声响起,大军依次向西开去。
三通鼓毕,大军已全部踏上了西去的征途,鼓声响起的中军营也收拾得当,跟在队伍之后,齐齐向西奔去。
顶着初起的烈日,大军如同一条长龙一样向西奔去,蔓延数里之长,如同洪流一般,早已惊起路边林里鸦雀无数,飞天而去。而同样惊动了的,还有数名王室安放在巩邑附近的探子。
韩剧的忽然动作,早就将这些探子吓得不轻,慌忙向西跑去,然而,与前几日不同,韩军不再无视这些探子,任由其在军营左右随意跑动,而是出动了数架驷马战车,冲出大军阵营,吆喝着追杀了过来。
可怜的王室探子们都是两条腿在跑,如何跑的过,战车上又是配有弓弩的,没一会,便被射杀了两名探子。还好剩下的三名探子见机的快,一个早就跑没影了,另两个则躲到了一旁的小路之上,战车追不过来的山林之中。
自韩军动后三个时辰,消息便传到洛阳王宫之内。
韩军终于要来了么,慌得满殿大臣手足失措,四下张望,想要找到什么定心骨什么的似的。终于,他们找到了,那便是高坐其上的大王。
在众人眼中,那道小小的身影却是那么的高大,那么的稳如泰山,仿佛有他在,什么都不是问题似的。
其实周扁心中何尝不紧张,但来自后世,心理素质毕竟还是要好一点,望着堂下乱糟糟的一片,周扁长出了一口气,韩军,终于要来了么。
“诸位勿要惊慌,该来的总是会来的,并且韩军自誓师以后,半月有余方才要到我洛阳城下,迟来总比早来好,如今我洛阳城防已全部准备完毕,就等着给那不知尊敬王室的韩军以迎头一击。诸位,还请随本王一同登上东门城楼,一观那韩军如何。”
安抚众臣一番后,周扁率太师等一干大臣一齐来到定鼎门城楼上。定鼎门正对着巩邑和成周的方向,若韩军一来,在这里便能看得到。
刚登上城楼,便又接到两名探子的汇报,韩军已过成周,正全速行来。
又等了一会,便听见嗡嗡的震动声贴着地面往城楼上传来,那是大地的震动,的确,韩军来了。
又近了,人影还未看到,脚步声却已清晰可闻了。虽不整齐,但十多万双脚蹬在大地之上,那种强烈的震撼却不是语言所能描述的。
这时,太阳已经西下,守卫西边城墙的五千王室军队都已就位,民夫们也都撤下城墙待命。盾牌举在手中,长矛整齐的透过女墙上的墙垛向外伸去,长矛手身后那是两排弓弩手在准备,其后城墙之下,更有数千预备队在蓄势待发。数千人虽站不满整个西边城墙,仅仅分布在三座城门处比较密集,其余城墙上则是稀稀松松的,目前不知韩军的进攻方向,王室也只能如此了。
听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城楼上鸦雀无声,士兵们紧握长矛的双手也早已被汗水打湿。太阳从身后照来,仍旧晒得城墙地面上一滩一滩的汗水,虽然炎热难耐,但城上城下数万人,均是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因为那韩军越来越近了。
定鼎门外是一片开阔的沙地,视野宽广,以往王室阅兵什么的都是在这里,而此时,却即将成为韩军耀武扬威之地。
很快,远处的地平线上,闪现出了一片黑影,西下的夏日将那淡淡的光洒在了黑影之上,好似又披上了一层金黄。黑影如同潮水一般涌现,越来越近了。
终于,肉眼能看清那是数个韩军大阵,排列整齐,出现在了洛阳定鼎门外十里之地。
虽还在数里地外,但那气势却铺天盖地而来,让城头上本来就热的受不了的人们,更加的喘不过气来。
忽然,东面城墙上不知哪里一声高呼声传来,“哎呀,敌军来了,啊,啊,啊!”
这是哪个士兵受不了这压迫的气氛,而叫了出来么?周扁一皱眉头,喊过东门将军庞兴来,“去看看是谁叫的,军中不得大声喧哗,当执行军法处置,二十大棍,立即执行!”
“诺!”庞兴拱手退下。
很快沿途城墙上就响起了高呼声,“军中不得大声喧哗,大王有令,立即执行二十大棍处罚!”
没一会,便有惨呼声响起,直听得城上城下众军心中发寒,再也不敢有所妄动。
而此时,城下十里之外,十多万韩军也停下了步伐,似乎是在遥望洛阳城墙,两边人马,就这么对峙上了。
就在韩军阵中,当先是几辆身后插着大旗的战车,当中一辆之上,大将军韩虎手持车辕,遥望前方,其身旁乃是韩进苏锐二人。
只听那韩进张望一番后说道,“父帅,这洛阳城东面城墙怕是布置最好的一面,你看那墙面完好,城门高大,城墙之上更有女墙护身,其后还有几架高大的器械,我虽不知是何器械,但想来也必然不弱,这些怕都是周王室最近布置方才有,而其余三面则应该还没来得及布置完毕,何不舍弃东面,而攻其他呢?”
半响后,韩虎才接过话来,“我儿,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他。我若攻洛阳东门,有三利,第一,我自东面来,大军压境,正要强势碾压,以震慑周王室,又何须绕至其他方向,弱了自家气势。第二,那洛阳城西门外有涧水绕城而过,南门外不远是洛水,北门外几里便是岷山,都不及东门外宽阔,且东门外又无护城河,地势平缓,利于大军摆开阵型。第三,我自东向西发动进攻,背对着上午的阳光,而洛阳兵却要迎着烈日,孰优孰劣,高下立分。”
“大将军英明!”
“父帅英明!”
两道恭维声立即响起,似乎还透着由衷的敬佩。
“哈哈!”韩虎一捋胲下长须,大笑数声。
“传令,大军退后十里,在洛水一旁安营扎寨,今晚好生休息,明早三更起营,四更埋饭,天亮时,老夫要进攻洛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