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天下诸侯列强难得的关注一次洛阳后不久,魏国都城安邑市井间的一间消息,却很快又将天下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其实事情最先发展只是一家小小的铁匠铺,在安邑繁华的大街之上,这家店铺并不大,和周围高门大院的酒肆布坊等比起来极其不显眼,但只要是安邑人,都不会轻视这一座小小的店铺,因为店铺的匾额之上挂的是郭家铁铺。
稍有点消息来源的都知道,就是这家小小的店铺,却与魏国大部分贵族都关系良好,甚至还有传言说这家店的掌柜能直接见到魏侯。而就算不晓得这些传言的,也都能清楚的知道这家小店铺里展示的兵器是多么的贵,并且又是多么的锋利,可以说件件都是名器,远非平常市民所能消费的,显然走的是精品路线。所以虽然这家店铺并不起眼,来往的客人也极少,但却没有一个安邑人会忽视这里。
而就在初夏,王室在巩邑大败韩军的消息传来后已过了半个多月,市井间关于洛阳的议论声音小了许多之时,这家小店铺却突然对每一个进店的客户亮出了一杆长矛。
平常店铺里卖的多是铁剑等贵族常用之物,肯花大价钱买兵器的贵族所配的也都是锋利的长剑,只有一些常年征战的校尉等方才喜用长矛,所以虽然很疑惑,但来客们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心看完了店主的展示。
一把不起眼的长矛竟然能连破五面青铜大盾,来客们纷纷坐不住了,再听闻此矛便是洛阳王室军队在巩邑大败韩军时的所用兵器,来客们竞相打听起价格来,虽然作为贵族,自己不用长矛,但子侄还是有从军的,就算没有子侄从军,能为家中护院配上也是不错的。但这只矛却是有价无市,三千钱一杆也不是特别贵,但却连店主也不知何时能有货。
很快消息便传到了深宫之中,魏侯立即召见了郭家店主,一个时辰后,那店主才走出魏宫。第二天,郭家铁铺里有上好铁矛展示的消息便成了市井间的最大话题了,有的说郭家目前存货并不多,魏侯相求都没有,有的说昔日郭纵在洛阳曾受周王室救济,所以打造出的第一批三千杆长矛优先低价卖于了王室,王室大败韩军便是靠此,还有的说韩侯决议冒犯王室,就是误以为这矛是王室所产,想要逼出打造之方。总之说什么的都有,真真假假,顿时成了安邑城上下,无论是贵族还是平民之间的关心焦点了。
作为当今天下最强国之国都,安邑城内一举一动牵挂着每一家诸侯的心,郭家在安邑展示出铁矛的第二天,便不知有多少架快马车驶出了安邑城门,赶往了四面八方。
而此时魏国宫城之中,君臣济济一堂,威严的魏侯高坐其上,“众卿,孤决议攻打邯郸。”
魏侯沉沉的声音回荡在宽大的宫殿之中,高高在上的语气似乎不容置疑。
但作为臣子,还是要提出自己的看法的,于是堂下闪出一人,“君上,先前不是还在犹豫是先打邯郸还是先打临淄,为何今日如此果断?难道是因为郭家的铁矛么?”
很显然昨日之事,在场的大臣们都知道,炒钢法和锻造法这般划时代的技术造就的利器,便是一国君主也会为之心动,虽然魏军主力兵器是戈,但并不妨碍魏人对矛这种兵器威力的认识。
“的确如此,公孙大人以为不可么?”魏侯沉沉的回道。
“君上,那郭家乃是赵人不假,然而其家业遍天下,游走诸侯之间,为各国上客,只怕攻打邯郸并不能迫使郭家就范。”答话的正是信封的相国公孙衍。
“难道爱卿以为孤只是攻打邯郸么?”
“君上,郭家势大,又分布诸国之间,其家业实力足以影响一国之战力,万万动不得啊!”一代老臣慌忙跪倒在地。
魏侯皱了皱眉头,“爱卿请起,孤不会动郭家的。孤只是想,郭家如此大家大业,怎能不是我魏人?既如此,孤便占了那邯郸,郭家不就是我魏人了么?只要他是我魏人即可,孤保他家百年兴旺更胜今日。孤意已决,勿需再议!”
“啊?”君侯之意竟在此,堂中众臣面面相觑,但很快便都纷纷拱手称是。
望向满堂俯首之臣,魏侯意气风发,一代霸主,已开始要向世人显露其实力和称霸的决心了。
郭纵自然想不到自己好不容易谈成的一桩生意,却给自己的国家带来了无妄之灾,不说郭家在安邑的负责人打听到这条消息后,急匆匆的回报邯郸,同样飞快的将消息送回自己国家的也不在少数。都说安邑城内无秘密,何况又是魏侯并未刻意保密的大朝会呢?是的,魏侯就是要以此向天下人表示自己的强势。
五天之后,洛阳城内,周扁亲自接见了王室安插在安邑的探子。
“大王,那郭家果然在安邑展示了铁矛,并很快引起了安邑贵族甚至魏侯的注意,许多人想要买,但却被郭家以没有存货拒绝了。还有,魏侯也接见了郭家店主,但还不知道具体说了些什么,我们是密探,所以也不好公然接触郭家之人,还请大王见谅。”
“无妨,本王令白大夫去探问便是,你接着说。”
“是,大王。那郭家守信,口称王室所配的铁矛乃是他们提供的,却说昔日郭纵在洛阳时受过王室之恩,故而特意回报。不过,安邑市井之间却有另一种说法,”说着,这探子抬头望向了大王,露出了试探的目光。
“但说无妨。”
探子忙又低下了头,告声罪后说道,“有人说郭家家主郭纵看中了当今大王,想要将嫡长孙女嫁与大王,所以有了最好的兵器,便优先卖于了王室。小的也不知这传言有几分可信。”
呵,竟有这种传言!周扁忍不住心中冷笑一声,果真是传言么?都说商人无利不起早,郭纵还真是好算计啊!若王室日后果真发达,那世人皆以为王室穷困时曾受郭家之助,自己倒不得不迎娶郭家孙女了,若王室日后复兴无望,那今日之传言,便还是传言而已。郭家,不简单啊!
望了望依旧跪在地上的探子后,周扁忍不住问道,“安邑坊间可还有什么消息?”
“哦,还有传言,说韩侯正是因为垂涎王室之铁矛,方才出兵冒犯洛阳,所以郭家得知消息后,才亮相于安邑,试图为王室脱解。”
啪的一声,周扁一拍小几,站了起来,大声问道,“真有此传言,可知这传言自何而来,可是郭家故意透出?”
天子之怒,岂非平常?那探子虽不知自己哪一句说错了,但依旧胆颤着回答道,“这个小的却是不知,小的们在安邑人手少,还不能追究道哪一句是从何流出。大王若有意,小的可以立即返回安邑,召集人手四处打听。”
周扁却是一下又坐了下来,缓缓道,“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安邑还有什么事,你可要一次跟本王说完。”
“还有据传魏侯召见郭家店主入宫之后第二天,便又召开了大朝会,小的自安邑而来时,朝会尚还未开完,所以还不知其内容如何。但以往这种大朝会散会之后,总会有些消息有意无意的流露出来,若其中有重要的,我们在安邑的人应该会连夜送回的。”探子有条不紊的答道。
如今随着姜平对情报部的管理日渐得心应手,这些探子们的素质也越来越高,需知一天安邑市井间各种消息成千上万,但从中甄别出与王室有关或事关重大的,也是一门技术,虽然并不是每一名探子都能熟练掌握,但能看到的是比起以前要好许多了。
想到此,周扁微微点了点头,“你辛苦了,下去先歇着吧。顺便跟门口的白监说一声,召集内阁大臣,本王有要事商议。”
没过多久,一干重臣便齐聚一堂。大王突然相招,必有要事,每一位大臣的脸上都写满了凝重。
密室里,只听大王用低沉的声音缓缓说道。
“诸位爱卿,只怕韩军不久便会大举进攻我洛阳,如今已是火烧眉毛,本王要求诸位立即紧张起来,加紧修补城墙,备好粮草和兵械,同时回撤巩邑成周孟津三地之民,当下,已是我王室存亡之关键时刻,还望诸位以国事为重,不得松懈!”
群臣自然大惊,“韩军虽有所动作,但近日已安静了下来,且王孙满已在新郑被奉为上宾,臣等也并未听到任何其他消息传来,难道韩侯真要再置大义于不顾,而悍然攻打洛阳么?”
“今天,安邑有消息传来,郭家将生产铁矛之事包揽了过去,但安邑坊间却有消息说,前日韩师冒犯巩邑,乃是为了铁矛而来。故本王以为,韩侯必将大举来犯。”
“据那郭家说,韩侯来犯确有可能是为了此事,但为何市井间有了这个传言,大王就以为韩侯还会来犯呢?”包括太师在内,许多大臣都露出了不解。
周扁却是斜眼看了下去,“白爱卿,你来说,这是为何?”
“是,大王,若是说的不对还请大王指正。”白圭一拱手,当仁不让的讲了起来。“铁矛虽利,但若真是一国君王为此便悍然冒犯天下共主,实乃滑天下之大稽,若韩侯想要,大可遣使来索,又何必出兵呢?某以为,韩侯哪怕是真的想要强迫王室让出方子,也不会公然承认,而惹天下人笑话,所以韩侯为了证明自己并不是为了区区一铁矛而欺凌王室,必然会再次出兵,以证明自己是在伸张大义,而非为了区区铁矛。”
“着啊,白爱卿之言与本王之意不言而合,本王以为正是如此。”周扁点头道。
“那韩侯又要伸张什么大义呢?”老太师还是一时有点转不过来。
“自然还是打着替洛阳周公复国之旗号了。”白圭答道。
于是包括周扁在内,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了宁越。
宁越倒也反应的快,忙一拱手道,“大王,据报,昔日公子班正在齐国临淄,宁某这就遣人将之带回,不会让韩人得之。”
“此事急不可缓,有劳了。”周扁满意的点了点头,的确,昔日宁越放走在外的公子班是个变数,就怕韩侯将他找出来当做一面旗帜。
群臣也不是矫情的主,既然都已经明白了事情的紧要行,一番商议后,便各自去忙各自的了。
巩邑成周之民要劝到洛阳,城防要加固,兵械粮草要备足,虽已是初夏小暑,但此时的洛阳城却好似压了一张无形的网一般,紧张的气氛逼的洛阳市民们喘不过气来。
于是,洛阳粮价又开始了上涨,列国游商又开始了搬家,平民百姓们又开始了恐慌,主管刑罚的洛阳司寇,以及掌管监察司的宁越顿时压力倍增。随着第一批自成周而回的子民入城,更是为紧张的洛阳扔下了一块巨石。大王这是要做什么?于是一些沉不住气了的洛阳本地贵族纷纷前来质问王室,到底何事如此紧张?
好在没过几天,飞奔而回的探子便带回了最新的韩军动向,周扁与白圭等人的猜测得到了证实,消停了几日的韩国大军,又开始了向国都方向的移动。这一动,居然就是近十万大军。虽然洛阳贵族们不再质疑,没人再嚷着要回家奴了,但是周扁的压力却更大了,没想到韩侯还真看得起自己,十万大军啊。
紧张的气氛中,又过去了三天,这回的消息却是韩国十万大军在新郑誓师北伐,目标直指洛阳,并且更坏的消息是,誓师仪式中出现了一位王室的老熟人——公子班。
只怕此时韩国大军已在路上,火烧眉毛之际,得到消息之后,周扁立即召开了紧急大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