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安顿下来,刘百万的房间里很快便响起了呼噜声,而夜已深时,刘求的房间里却还奢侈的点着盏油灯。
借着昏暗的灯光,刘求打开了一个随身的行李包裹,将其中包着的一些乱衣服什么的都收了起来,又跪坐在了油灯之前,摊开了这块包裹布,原来这块布竟是折了几层然后才打的包裹,摊开后竟是张被套。刘求又将之翻出里子来,顿时便显示出了这块布的与众不同之处,原来里层竟用油墨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
这些字写的整整齐齐的,横看竖看都成行。只见刘求将之摊平后,凑近了小脑袋数了起来。原来这是周扁与之约定的密码,刘求负责的是周扁直管的第一个在外的固定情报站,所以周扁为之专门编了一套密码,用来传信,而以前姜平的手下则是靠的最原始的方法,用人传话,麻烦不说,还不能传递大量信息,而刘求这里则是个新方法的试行点。
只见刘求先找到自己所要的字,然后竖着数列,是第十五列,接着数行,是第二十行,于是刘求提笔在找来的一小块麻布上写下了“十五又二十”五个字,紧接着刘求构思了一下文字,又去寻找下一个字了。
这种加密方法放在后世自然不值一提,但在这个时代却是最安全的了,就算日后被人劫了密信,也不知其所云。
夜半时分,刘求终于写好第一封密信,打了个哈欠后将之封好,又取来一个小布袋将之缝死,收起那被套,便再也忍耐不住的睡了。
第二日,这家无名的小酒店依然没有开张,刘百万忙着去办交税什么的事了,伙计们都在无聊的打扫卫生,刘求却是一拍脑袋,“哎呀,我有件包裹掉在昨日的客栈里了,我这就去拿。”说着冲那厨子打了个招呼,锁上后院便出门了,店主的侄子出门去玩,伙计们自然不会说什么。
这郑都的城市布局和洛阳差不多,韩侯所住的韩宫在其北,南边便留出了大量的地盘用来发展商业,所以南城的人气最为兴旺。刘求出门后左拐右拐便来到了南城。
南城的街却是特别宽,不时还有一些牌坊竖在路上,或为大商出钱所建,或为重臣表功所造,各有各的历史。本来这牌坊都是光鲜不已,叫人瞻望,不过在其中的一面略显破旧的大牌坊之下,却是围坐了一大群人。
准备的说是一大群短衣的汉子。短衣是相对于士子所喜欢穿的长袍而言,上衣只到大腿,是下力的人穿的,方便干活。而这群汉子正是后世所谓的短工,蹲在这里等着雇主前来招人的,谁家有个应急的活都可以来喊,只要谈拢了价钱,汉子自然舍得下力。
这会却跑了一个半大的男孩,见这男孩穿着粗衣,不像是有钱人家的孩子,所以一群汉子抬眼瞧了一眼后又继续聊天去了。这男孩自然便是刘求,只见刘求先是望了望这破旧的牌坊,然后往人群深处望去,果见一名似乎是不太合群的年轻人独自蹲在一旁,左肩上搭了条汗巾,放在这初冬季节虽不常见,但也并不奇怪。
刘求犹豫了会,终于还是上前开口道,“这位老兄,今天天气挺好的啊。”
那年轻人疑惑的抬起了头,“今天天气哪里好了,早上出门时还下雨了。”
“哦。我家在中间有所大房子,却是有些破了,需要找人补一补,老兄可愿帮忙?”刘求仔细回忆了下,开口说道。
“我什么活都可以做,不过工钱却是要二十钱一天,只收我韩国的钱币。”这年轻人却是对答如流。
“嗯,不,二十钱太少,我家主人说了,必须得三十钱一天的大工。”
“三十钱一天的活我也能做,但是我只收二十钱一天。”
旁边不远处扎堆聊天的汉子们也听到了,顿时哄笑了起来,哪有这么对话的,便有好事的叫嚷起来,“我也做的好,喊我去吧,搬石头搭梁什么的,我都能做。”
望见这激动的群人,刘求不由摇了摇头,不知是谁想的这个暗号,真是说出来怪别扭的。“我就看中这人了,若是需要,明天我再来找大家吧。”
说着刘求冲这年轻人招了招手,当先转头便走了,那年轻人忙跟上,理也不理周围一群人羡慕的眼光。只听身后有人议论道,“这六儿怎的今天运气来了,往常很少见他出去干活的。”
那年轻人却是跟着刘求七拐八拐来到了一个无人的小巷子里,刘求停步一看,见那人还跟在身后,便出声问道,“你是西边的人吧?”
“正是,小的乃是北边的人,却从西边来,往南边去,不想竟留在了东边。”
“也罢,那就是你了。”说着刘求从怀中取出昨天晚上包好的那个小布袋来,交给那人,“送到西边的高山上,不得耽误。”
那年轻人慌忙接过,“是,大人,小的一定不负重望。小的这就走了。”说罢行了个礼后,年轻人便迅速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刘求四处望望见无人过来,便甩甩衣袖,也踏上了回酒店的路。刘求的信自然不能自个跑回去送,所以还是得要人帮忙,这年轻人便是姜平留在郑都的探子之一,不过刘求来了,自然便成了帮忙跑腿送信的了。但刘求仍旧想不通的是,大王何必整的这么复杂呢,自己带个随从或者伙计什么的过来,让他专门送信不就好了,还整那么大一套暗号做甚?
消失而去的年轻人也很是精干,回到住处拿了点干粮衣服等物便上路了,原来这些东西都是打好了包的,随时拿了就可以走。这人便是周扁令姜平训练的精干探子,人数虽不多,只有三十来人的样子,分散开去也只能先顾着韩魏几个近点的城市了,但这些人个个顶用,基本上也能为王室打探来一些大的消息。这样的探子各国都有,也叫做细作什么的,而周扁以后的思路则是建立情报站,就像刘百万的酒店一样,像把钢刺一样深深的扎在敌后方,现在或许是在投入,但日后有需要时便能堪大用了。
当然若是人数更多,情报工作做起来就更好了,比如今天刘求将信交给了甲,然后甲交给了乙,乙再送到洛阳,乙根本就不认识刘求,也从不和刘求碰面,所以若是乙被抓了,自然只能供出甲,而此时刘求便有了时间逃脱。现在王室的人力肯定达不到这样,目前同诸侯大国也没有什么的大的冲突,所以先就这样了,也算是为以后的情报组织撘下了一个框架。
再说甲收到了刘求的信,自然不敢怠慢,一路紧赶慢赶,终于在五天之后赶到了洛阳。
王宫之内,周扁笑着打开了这个包的紧紧的布包,望着那满满的大写数字,笑骂道,“第一次写信就这么多,估计多半是废话,浪费布啊。”这可是收到的第一封用自己独创的加密方法写的信,周扁的心里格外高兴。
不过听见大王这么说,一旁的刘若水却是不高兴了,“大王怎么说呢,我兄长怎么就说废话了,不管怎么样他都是为大王办事呢。快拿来让奴婢为大王再写一遍把。”
周扁笑着将写满数字的布递了过去,“本王就是那么一说,瞧你急得。”
刘若水却是笑笑不再答话,接过那块布后到一边去了,取出一大块同刘求的被套一模一样的布,皱起小眉头数了起来。刘若水是周扁定的宫内解密人,这小丫头很是灵光,没花多长时间便学会了方法,所以没花多久就写满了另外一块布,喜滋滋的捧着跑了过来,“大王,也给奴婢说说,我家兄长在郑都还好么,他有没有问我啊?”
刘若水虽然会解密,但却不认得字,只会数出来后照着描下来,再交给大王。这倒不是周扁专门找了不认得字的免得泄密,而是专门指定的刘若水,这丫头极为聪明,又是亲近之人,倒是值得一用。
接过布,周扁便看了起来,一看却是乐了,原来这刘求也不认得多少字,都是被王室收留之后学的,所以这满篇都是大白话。只见其上歪歪扭扭写着,“大王万岁,我到郑都了,路上平安,只是听说嵩山里又有山贼,不过我们很小心,没有碰到。郑都人很多,我们买了一个小酒店。郑都入城门还要收钱,还有对酒店也要收很多钱,听说是因为韩国打了败仗。”
费了半天劲,周扁才搞懂刘求主要说的有两点,一是嵩山里居然又有了山贼,看来是该注意一下了,要不要再去练兵呢,这个倒值得考虑。第二是韩国开始大肆收刮百姓了,看来这次吃的败仗不小啊,只是听说魏国又调兵北上去打赵国了,王孙满还被魏侯带去观看战事了,也不知怎么样了,看来情报工作还是做的不够啊。想着周扁放下了布,一转头却见刘若水那幽怨的双眼,心中不忍,便开口道,“你兄长在信里说让你不要担心,他很好呢,还要你自己照顾好自己。”
不料刘若水却是小嘴一嘟,“大王骗人呢,若水虽认不得几个字,但自己的名字若水和妹妹几个字还是认得的,方才兄长的信中根本没有这几个字。”
这小丫头,知道了就算了,为何偏偏要说穿,真是的,周扁不由大窘,嘴上却强辩道,“他用的是另一种说法,就像大王也叫天子一样,妹妹也可以叫小妮子,他就是这么说的。”
“真的么?到底还是想着我啊。呵呵。”刘若水笑了。
周扁也随之笑了,但却将布往怀里一收,“本王今天还有事要忙呢,你先下去吧。”
目送刘若水离去后,大堂之内只剩周扁一人,周扁的脸色又严肃起来,伸手一招,却从屋里屏风后走出一人来,赫然便是应该在成周的白圭。
“白爱卿,都准备好了么?”
“放心吧,先前大王交待的我都办妥了,兵器都已经秘密运进定鼎门内的一处民居内,无人注意。”白圭躬身答道。
“好。本王本想放过他们,不料却是他们自己作孽,怪得谁?”周扁紧皱起双眉,显然一场风雨已临近洛阳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