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向南走了许久,都走到小巷子里面了,都没有见到一个像样的店铺,甚至人烟越来越少,若不是知道白无病不会害自己,并且身边的人都还跟着在,周扁几乎都要有以为有阴谋了。
但虽然阴谋不一定有,怀疑却是必不可少的,但是周扁没有立即做声,而是装作毫不在意的继续跟着走,而双眼却是悄无声息的开始仔细观察四周环境,想要自己发现这白无病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一行人又默不作声的向南穿过几条小巷后,周扁终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小巷口了,这不是出宫后准备去和李远等人会和时经过的么,看来李远他们在洛阳的据点不远了。再一想便明白了,原来是想将本王先骗到这里,然后再相劝回宫吧,毕竟在大街上不好说话,并且就算大王一时不想回去,那么呆在这个院子里还是要安全些。这事肯定是周密等人的主意,只是不知白无病是何时和周密等人混到一起了,竟然配合这么默契,倒是有趣。
周扁自然不愿就范,于是向左边一指,“本公子想起来了,那个杂货铺听说就在那边,咱们往那边走吧。”说着转头看了眼白无病后,率先走了过去,白无病无奈与周密二人对视了一眼后,摇摇头跟着走了上去,看来大王还真是精,不好骗啊。
这一带是平民区,都是小院落,安静祥和,时不时还能看到光着屁股的小孩子在门旁玩,看见来了两名小公子立即闪到一边,好奇的望着这队人。这场景虽然看着安详,但却不是现在的周扁所想了解的,他更愿意看到的是市井上的繁华景象,因为这里能给予他更多的治国灵感。
于是周扁决定在下一个路口转而向北,北边便是定鼎门大街了。然而走到路口处时,却突然有整齐的人声传来,周扁心中一动,便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显然大家也都听到了,周密立即警惕的走到了两人的前面。
越往前走,这人声越清晰,终于能分辨出是读书声了,而且还不是一个两个人的声音,而是一群人的声音。再走近时,听得更加清楚了,却是一群少年在齐声念着,“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这不是四书之一的《大学》么,自己大学时还曾经读过,怎么会有人在此集体朗诵,难道这时便有了学校?怀着满腔疑惑,周扁轻抬脚步走近,实在不忍心去打扰这学习气氛。轻轻走近,原来读书声是从一个院子里传出,院门却是半掩着的。
读书声一直没停,周扁却停住了半空中伸出去的手,一时犹豫了,推,还是不推?
见大王呆在这里,樊馀周密李远等人还好,确认安全后便静静呆在一旁,白小胖子却不干了,“显公子,显公子,这里有什么好看的,咱们还是回去吧。”显然这读书声是勾起了白无病的某些痛苦回忆。
被白无病一喊,周扁顿时回过神来,也不知这院子是何人,贸然而入确实不妥,安全不确定不说,对于院中主人来说也是失了礼节,便点点头,转身想要离去。不料却听院子里响起一道透彻的男中音,“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呜呼,来者便是客,连院门也不入,难道是怪罪于颜某没出门相迎么?”
看来白无病刚才的话时被人听到了,不过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不进去也不好,并且这熟悉的论语一出来,连周扁也好奇了。于是周扁一点头,李远便迈上前一步轻轻推开了门,往内看了一圈后冲着里面行了个礼倒退了出来。
回头看看,得到周密点头示意后,周扁这才放心的又向那门折了回去。走到门前一看,却见一白衣儒袍男子,正笑呵呵的向门外走来,身后放着一把竹编的矮榻,想必是正在院中歇息,故而听见了门口的动静。
这人身材中等,三十来岁样子,头上扎着个后世古代常见的儒巾,白衣长袖飘飘,小步踱来,让人一看便顿生好感,比之一向好穿白衣却一身铜臭味的白圭来,要更显一股书生的儒雅之气。于是周公拱手道,“小子无礼,惊扰了先生,正欲退去以准备来日再来拜访时,不料却还是被先生发现了,还请先生见谅!”
“无妨,公子乃无心之举,谈不上惊扰,若不是颜某耳尖,却是听不到的。两位公子若不嫌弃,还请里面坐,好让颜某一尽地主之谊如何?”
“如此甚好,正要请教先生,那小子便不客气了。”趁着白无病还没反应过来,周扁抢先说道,做出请的姿势,几人便向屋内走去,樊馀也跟了上来。
望着紧紧跟随的随从,自称姓颜的男子回头望着笑了笑,却没出声。这小院正前便是一间堂屋,透过撑起的窗户能看见十几名十来岁的素衣少年,正每人手中捧着卷竹简,高声朗读着。白衣男子笑笑道,“失陪了。”周扁点点头,那白衣男子便转身进入堂屋之中,拍了拍手止住众人读书声后大声道,“夫子说过,思而不学则殆,学而不思则罔。方才读了半天也累了,接着尔等便静静想想这段话是什么含义吧,一会要一一报告给我听,知道吗?”
只听得十几名齐声答是之后,场子里顿时安静了许多。那先生又走了出来,冲周扁拱手道,“失礼了,来,两位公子,我们这边走。”
说着将众人带到了偏屋。分宾主坐下后,那白衣男子开口道,“颜某在此设学教书已有数年,方才在院中歇息时,碰巧透过门缝看见公子在门外举手想要推门,却又缩回手去,想来是不忍打扰吧,由此看来,公子也是知礼之人,故而颜某出声相邀,有些唐突,还请不要见怪。”
原来都被别人看见了,而自己还真没注意到门缝,看来还是被读书声吸引了注意力啊。想着周扁点点头后,却听那人继续问道,“某观公子彬彬有礼,仪态大方,却又如此年轻,却不知是城中哪家大户,能生出公子这等佳人。”
“不敢不敢,过奖了。小子乃是白家的人。”周扁回礼道,浑然不顾身旁小胖子的无声抗议。
“哦,原来是白公子。在下颜高,有礼了。”
“颜公子可称我为显公子,而这位才是小白公子。”周扁一摆手指向小胖子,顿时惹得小胖子不满的瞪了一眼,你冒充我家的人也就算了,为何还要在我的称号前加一个小字?
周扁却是丝毫不理,反而立即冲颜公子问道,“方才听见公子提到夫子,莫非这夫子便是鲁国史官孔子?”来到这个时代后,周扁其实一直都很关心孔夫子,但却从没听太师等人提到过,想来孔子虽弟子两千,但在这个时代名声还是不如后世之显啊。真不知统治中国两千多年一直延续至今的儒家学说,这会的影响力已经发展到什么地步了,周扁对此充满了好奇。
本以为这显公子会先问自己是做什么的,从哪儿来之类的话,不料却先问起夫子来,颜公子虽然疑惑,但还是恭敬的答道,“正是先祖师爷,名讳上孔下丘的便是。显公子也曾习过夫子之学么?”
那当然了,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这话可是从小便学过了的,可是周扁不知此时论语的传播情况如何,也不敢轻易表露,于是便点头道,“夫子倒是听说过,但夫子之学却未能拜读,甚憾啊。”
颜公子显然并未奇怪周扁的话,而是富有深意的笑了笑,从身旁小几上取来一卷竹简,递了上来,“显公子不必抱憾,先祖师爷的学说都在这里了。”说着将这竹简递了上来。
周扁疑惑接过,展开一看,只见第一句话赫然便是写着,“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这不就是论语么,流芳百世的儒家经典,周扁微笑着将之礼貌递回。不料颜公子却笑着伸手将之推回,“这是送给显公子的,既然公子都说了甚憾,那便送与公子。夫子本来誓言这一生只编书不著书,而这本书却是夫子的几位弟子及再传弟子编的,记录了夫子的言行,相信能帮助夫子的学说流传下来。夫子微言大义,若公子能用心去读,相信定能领会到不少。这是家中留存下来,颜某又重新抄写的,还望公子不要推辞。”
“如此,便多谢了!”周扁笑着将之收下,随手递给身后的樊馀收好。“只是还请颜公子教我,夫子之学的精要在哪里?”
“一以概之,仁。”
“嗯。”周扁点了点头,“那夫子的理想是什么呢?”
“郁郁乎文哉,吾从周。孔子一身都在致力于回到武王立国时,周公执政,万国来朝,礼乐齐奏,诸侯上下其位的时代,夫子也为此奔波了一生。”
“哦,那夫子来过洛阳,拜见过我周王么?”
“夫子来是来过洛阳,但却没有拜见周王,而是问道于周朝太史公。其实在夫子看来,当今乱世,不复文武之时的祥和,其根由不在王室,而在诸侯,所以夫子奔走于列国,宣扬他的执政方略。”
“哦,那依颜公子看,夫子的治政方略是什么呢?”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却是何意?”
“上下有序,尊卑有别。令由上出,则不至于乱命,各安其命,则再无纷争,天下是以大治。”颜公子笑着说道。
听了周扁不由摇了摇头,却不便于出口评价,想了想周扁问道,“那他实现了吗?”
“尚未。”
“唉,如今乱世,人心都变了,要实行起来,可还真是难啊。”周扁叹道。
“所以,还有我等夫子之后。”颜公子温和的笑了笑,却透着坚定,只见颜公子弯腰又从小几下取出一份竹简,递给了周扁身旁一直未出声的白小胖子,“夫子说过,有教无类,颜某在此收徒教书已有数年,从不问学子出身,只要他愿意来学,便可以前来。然而公子一看便知身份贵重,不可能屈尊于我这小茅屋,便将此书也赠与白公子,若是闲了突然想起来,还可以看一看。此书我们称之为‘论’。”
白无病顿时大为头疼,好不容易跟着大王混不用天天念书,现在却又有人送书,正愁眉苦脸间忽然看见周扁冲自己微微点头,便只得硬着头皮将之收下,心里却想着,我回去后不看便是,难得大王会逼我去念么?
正要道谢时,忽然房门嘎吱一下开了,周扁回头一看却是守在门外的周密走了进来,正要出声呵斥时,却见周密先是规矩的冲颜公子行了个礼,而颜公子也并未介意,笑着点了点头。于是周扁便不好责备了,便将疑惑的目光投到了周密身上,突然闯进来,莫非是有什么急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