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还是白圭对洛阳熟悉,且又专门负责洛阳的安稳工作,一下就道出了满城有名的贵族中,只有邓家没有出面迎接或有所表示。
啪啪两声,却是宁越拍了两下巴掌。
“白大夫好记性,正是邓家。故周公遇刺当晚,夜间伺候的小寺人乃是邓家送入的,据周公老夫人所说,当日先期攻打明宫大门的也有邓家公子在里面。前日见过白大夫后,宁某又专门差遣门人去邓府敲门,却只有一名又瞎又聋的老仆前来开门,故宁某以为,阴谋刺杀大王的事,邓家也脱不了干系。”宁越高声说道。
在场众人听罢后一下忍不住交头接耳起来,连太师也转向屠平打听起邓家来了。片刻之后,只听司马图猛的一拍大腿,立即将众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只听司马大人大叫道,“洛阳可有几个邓家?”
“只有一个,乃是跟随平王东迁的世家之一,怎么了?”辛仲力开口道。
“那就是了,当日洛阳大乱,我在成周城外设防时,逮着了一名从洛阳往巩邑的家仆,没想打死后却从他身上搜出了洛阳邓家的腰牌,看来多半是给巩邑那边邓家的人报信的,若是巩邑那边得知洛阳举事失败,只怕就不会再铤而走险去刺杀周公了。”司马图恍然道。
“悲呼,周公!”却是宁越捶胸大喊了一声。
周扁见状忙安慰道,“宁卿不要悲伤,周公被刺也非王室所愿,此乃命也,非人力可能挽救。只是不知邓氏这么做是出于什么目的,对他有什么好处。”
“他这么做定然是有好处的,只是我们不知道而已,大王,那凶手仍旧在逃,宁某不能为旧主报仇,实乃心中之恨,恳请我王恩准让小的主持此事,一能为投效王室立下首功,二能安慰旧主在天之灵。望我王怜惜!”说着宁越五体投地,拜倒下来。
而周扁正是等着宁越开口呢,对于宁越的才干周扁还是很有信心的,而此事交给他也不用担心他敢不尽心,正要借他铲除自己的潜在危险因素呢,于是周扁拍手道,“准!”说罢,又转头看向屠屏,“屠将军,此事就麻烦你派兵卒协助宁氏,务必要尽全力,有什么事多向本王汇报。”
“是。”屠平答的也干脆。
到此这几件事也商议完毕了,决定下来便要去实行,于是周扁随着众人一起来到王宫大门,送走了李定和司马图,然后宁越和屠平也忙邓家的事了,少傅却征得大王同意后与冢宰一起挨家挨户拜访满城贵族去了,这也本来就是他二人的职责所在,监甲也去清理周公留下的遗产了。没一会便只剩了太师和白圭二人,周扁本以为没什么事了,不料太师却一本正经的说道,“大王,这王宫虽然多处荒废,就连明堂也是近百年所修,但有一处地方却是始终未衰,那便是王宫内的祖庙,大王不得不去祭拜一番。”
“祖庙,不是王宫外的太庙么,我们昨日祭拜过了的,还依照惯例,赐给满城贵族胙肉了的。”周扁奇道。这胙肉便是天子拜祭先王所用祭品中的肉类,向来是作为荣耀赐给大臣们的,孔子在鲁国仕途不顺准备出发时,却一直没有动身,弟子们急了便问怎么回事,孔子一直等到过了时辰才叹了口气说道,如今已经过了鲁公赐祭肉的时刻,祭肉却仍然未到,鲁公已经无药可救了,我们走吧。可见在孔子看来,国主将祭品赐给大臣乃是一项重要的礼节,甚至关系到国主的昏庸与否,深知此事的周扁自然不会忽视。
“大王有所不知,那太庙是平王东迁后所建,是拜祭先王的地方,而祖庙却是周公旦营建洛阳王城时所建,拜祭上天和先祖之地,祖庙的大殿里可是供奉着禹王所铸造的九鼎,大王不可不去拜祭一番啊。”
周扁一听顿时呆了,九鼎啊,那可是如雷灌顶般的词,相传夏王大禹划分天下为九州,令九州州牧贡献青铜,铸造九鼎,将全国九州的名山大川、奇异之物镌刻于九鼎之身,以一鼎象征一州,并将九鼎集中于夏王朝都城。这九鼎乃是华夏的代名,王权的象征,九州的图册,也是楚庄王饮马黄河,问鼎中原的主角,那自然是要去看的啊,回到东周这么久了,怎么一直将这个给忘记了。于是不由周扁不激动,“真的是九鼎么?真的就在这王宫之内?”
“那是自然,老夫这便带大王去吧。白大夫想必也是一直未曾去拜过的,便一起去吧。”
“固所愿也,白某在洛阳多年一直未曾得愿,便劳烦太师了。”白圭拱手道。
太师笑了笑,一转身做出请的姿势,便带着周扁和白圭向宫门内右手便一侧走去。
随着太师走去,路上周扁忍不住问道,“这九鼎真的是大禹所铸么,那不得有近千年了?”
不料太师听了却是猛的止住步子,转头已是一脸厉色,“大王,对先贤要尊敬,要口称禹王。”
这一刻太师又恢复了作为帝王之师的本色,听见老师训斥,周扁仿佛又回到了自己读小学时,于是周扁吐了吐舌头道,“我晓得了,以后再注意。”
太师听了脸色又开了来,一脸的和蔼,“走吧,大王,过了这个门便是了,记得每个鼎前都要拜一拜。”
说着几人便走入了一座小院子,这院子虽不大,但那股苍老之气却更浓,地上的砖都碎了不少,有草丛从中长出,院子的四周有几株老树,长的奇形怪状的,不过这都不是重点,周扁一进院门便被院子北边的一座古老大殿吸引住了。
这大殿并不怎么高大,残破的墙壁和屋檐,无一不显示着其古老,屋顶上片片瓦片都已不再是青色,而是灰蒙蒙的,瓦片之间或破碎处还有杂草长出,就这么一座破落的大殿,似乎随时都要塌掉一般,但那顽强的木柱顶着的四角飞檐,却仍散发出不怒自威的气势,那故苍老的威严之势令周扁这个现代人却忍不住的想要跪下来拜过一番,才能平息自己的敬仰之情。
感受到周扁的震惊,太师在一旁解释道,“大王,这大殿乃是武王灭纣之后,定都洛阳所建,专为安放九鼎。其大殿建成后便是这个样子,数百年间未倒,未修葺。我武王子孙,走到此,莫不为先祖之气势所折倒。”
自己虽是穿而来,当眼前看见这武王遗物时,仿佛一下与那个封神榜中的神话年代拉近了距离,仿佛透过这个大殿一眼便能看见不可一世的武王迁鼎而入,仿佛看见了华夏万国国主齐齐冲武王的威严顶礼膜拜,耸立数百年的大殿尚不倒,我王室后人又何敢有丝毫放松,以愧对先人呢。于是周扁冲这大殿深深的鞠了一躬,身后的太师白圭二人也跟着拜了下去。
“大王,这大殿分前后两进,前殿宽广,存放这九鼎,后殿高大,祭着我华夏先祖。咱们进去再拜吧。”太师拜完后,直起身子说道。
“正是如此,光在殿外拜礼,不能体现我等追忆先贤之心,大王请吧。”白圭也跟着笑道,看来一贯沉着的他也有点心急了。
于是周扁微微一笑率先走入了大殿,顿时一股腐败的朽木霉味传入鼻中,惹得周扁竟忍不住打了几个喷嚏,原来这大殿之内很久未曾上漆,有些木头已经腐乱了。不过周扁却强迫自己快速的适应了环境,因为他一进来就已看见大殿中摆放的大鼎。
停住喷嚏后,周扁便快步向那些大鼎走去,这大殿内约有二十米见方,横三排竖三列立着九尊大鼎。很快周扁便走到了正对着大门中间的第一尊大鼎面前,只见这大鼎大约有自己两个多高,换算成现代的单位就是大概三米高,鼎下三支脚,正是三足鼎立的由来,这脚大约占鼎全高的一小半,脚上便是鼎身了。而鼎身正上刻着两个大篆字,周扁一时认不出来,便偏着脑袋去看旁边的花纹。青铜鼎本是青色,但这鼎由于年代久远,已有些发白发绿了,但其上的花纹却是一点未消,不得不让人敬佩古人的工艺水平之高。只见这些花纹有些竖平略有波浪的应该是河,向上高耸的应该是山,另外还有些走兽飞禽,花草树木,虽然这些事物都被夸张了许多,比如那鸟的翅膀非常长,走兽的眼睛格外的大,但还是能让人一眼认出来。
这鼎身是圆形的,周扁沿着鼎身一路看去,竟转个圈走到了鼎后,只见鼎身后部还刻着些字,依然是一个也不认得。正巧这时白圭走了过来,拱手道,“大王可识得这些字么,如若不然,白某可代为一认。”
“白爱卿请讲。”周扁也急于知道这些字到底是什么。
“大王,大夏禹王分天下为九州,铸九鼎以镇之,这鼎便是兖州,鼎身之前便是这二字。至于鼎后的这些字乃是,‘济河惟兖州。九河既道,雷夏既泽,澭、沮会同。桑土既蚕,是降丘宅土。厥土黑坟,厥草惟繇,厥木惟条。厥田惟中下,厥赋贞,作十有三载乃同。厥贡漆丝,厥篚织文。浮于济、漯,达于河’。”白圭使劲挤着眼睛,断断续续的还是将这些字给认完了。
不料一转头却见大王一脸茫然,“大王不知这些字是什么意思么?”周扁立即摇了摇头,太难懂了啊。
“哦,这些话的意思是在描述兖州在哪儿,有什么特征,具体什么白某也说不上来,若是少傅或者冢宰大人在这里或许能知道。”白圭摇头说道。
“那白爱卿知道这兖州在哪儿么?”
“当今齐国北部。”
哦,那就是今天山东西北了,山东有个兖州,想必就是以此而来吧。
想着周扁向下一个鼎走去,这是进门左手边的一个,却是方鼎,四个脚。怕大王迷惑,白圭忙跟上解释道,“这是青州。”那便是今天山东大部。君臣二人绕着这个大鼎看了几圈后又转向下一个鼎,青州背后便是徐州,又是一个圆鼎。
徐州再往里走是扬州,是个方鼎,看来摆放位置是有规律的。紧接着徐州旁是荆州和梁州,中间一排正中是豫州,边上是雍州,一进门右手侧是冀州,四个角的是方鼎,其余五个是圆鼎。只听白圭说道,“大王,相传这九鼎五阳四阴,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啊。”
“此话怎讲?”周扁疑惑道。
“天圆地方,天为阳,所以圆鼎是阳,地为阴,所以方鼎为阴。这便叫天圆地方,阴阳顺当,正斜有位,九州泰康。大王,九鼎在此,不可不拜啊。”
呵,应该拜一拜,这可是老祖宗留下的,若是放到现在商鼎都是国宝,何况夏鼎呢?回头一看太师却是规规矩矩的挨个行礼,恭敬异常,于是周扁忙走到正中的豫州之鼎前面,也开始规规矩矩的拜了起来,而白圭自然是跟在大王身后的。
等九个鼎逐一拜过一遍后,几人已是累的衣服都快汗湿了。又在后殿拜过那些个不认得字的牌位后,几人意犹未尽的走出大殿,从早上忙到现在,已过了午时,肚子还真的饿了。
走到院子门口,周扁又回头望了望,只见那苍老的大殿沐浴在秋光之中,竟似披上了一层金光,更添几分威严。虽然这次拜九鼎更像是一场后世的旅游一样,但周扁的心里却从此更加坚定,九鼎在此,天下又舍我其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