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拉爬犁是冬天主要的出行工具,爬犁下面是两条光滑的长木条,代替车轱辘,前面翘起,免得抢地,最适合在冰雪上滑行。
拉车的马儿也都钉上马掌,省着打滑,走起来咔哒咔哒,很带劲。
就连车老板儿在冬天也换上爬犁,甩着小鞭子,在雪上行进。虽然上面还有奇奇、大辫子,特别是胖子,分量几乎一个顶俩,不过爬犁依旧轻悄悄,一点也不费力,跟雪上飘似的。
胖子怀里抱着大酒坛子,不时向大辫子瞟两眼,今早回去开门的时候,大辫子还睡呢,被胖子惊醒后羞得跟什么似的,叫胖子看得心里直痒痒。
偶尔两个人的目光一接触,又迅速分开,这种碰撞往往能够使大辫子的俏脸更红,胖子也就乐此不疲。
两个钟头就到了公社,竟然比马车还快。胖子心里埋怨车老板子:该快的时候不快,不该快的时候可劲跑。
大辫子要去看看叶莺,估计这时候收购工作也告一段落,俩人约好一起回城。胖子正好也要去收购站一趟,给老革命送坛子葡萄酒。
据小道消息说,老革命好这口,不过酒量又特别窄,二两酒就找不着北,所以人送绰号“孙二两”,喝葡萄酒正合适。
虽然老革命把小鸡卖给胖子,有点霸王硬上弓的意思,不过胖子领人家的情:一千块钱,放到他那个时候都顶好几万了,一点利息都不要,那是多大面子啊。
收购站也已经没有上次来的时候那么热闹,只有一辆带挂的东风敞车停在院里,往城里拉山货。
“小玉,放假啦?”叶莺扯着大辫子的手叫嚷,还蹦跶两下,表达心里的高兴。
老革命也在那比比划划地指挥装车,看到胖子就走过来:“小胖子,那些鹿没啥毛病吧?你可不许养死。”
胖子嘿嘿两声:“老站长你放心,欢实着呢,有啥毛病您老收拾我。”
“收拾你当啥,你脑袋上能长鹿茸啊!”
胖子连忙转移话题:“老站长,这是泡的药酒,一顿少喝点。”说完把坛子递过去,他心里有点不落底,所以才说是药酒:不会像摔香烟那回,脾气上来,给我这坛子也摔了吧?
不过老革命显然也是看人下菜碟,大大方方把酒坛接过来,然后从衣服上兜掏出两块钱塞到胖子手里。
胖子犹豫一下,还是老老实实接过来,跟这样人办事,就得实打实凿,要整那些个虚头八脑的,肯定找抽。更何况,连县委书记都这样。
联络完感情,那边叶莺和大辫子等人正好搭院里的方便车,胖子过去道别,却看到一个小伙总跟在叶莺屁股后转悠,又帮着拎东西又问寒问暖的,显然有点那个意思。
“行啊,下来几个月就有人追,这丫头有点魅力。”胖子知道,那年头搞对象都找人介绍,自由恋爱还刚刚冒头,这个小伙子勇气可嘉。
不过貌似叶莺这丫头确实条件也不错,长得也算上中等,不笑不说话,一笑俩酒窝,挺招人喜欢。
大辫子显然也看出点苗头,和叶莺在一边儿咬耳朵,不时往那人脸上瞟两眼,叶莺则不时用小爪子胳肢她,俩丫头一起疯。
嘀咕半天,叶莺走到那人跟前:“小黄,你们文化站下乡放电影不?”
那小伙明显有点激动,胸脯一挺:“我们正准备搞这个呢。”
“行,小伙有前途,就冲这个会来事的劲,我很看好你呦。”胖子心里偷着乐。
“我表妹在那当老师,听说那里都好几年没放过电影了,你看能不能——”
小伙把胸脯拍得啪啪直响:“行,一会我就去,要不你也跟着瞧瞧,刚从县里取回几本新片。”
胖子看了大辫子一眼,怎么看怎么顺眼:瞧瞧人家这觉悟,心里真惦记着老乡亲啊,连美人计都用上了,不过还好,当美人的是别人。
叶莺急着回城,终于没有答应黄小伙的请求,乘着东风而去。胖子看着大辫子在车里挥手,还有奇奇做的鬼脸,心里忽然有点怅然若失。
“我叫黄东旭,胖哥贵姓。”
能被称为胖哥的人不多,胖子回头一看,黄小伙正和他打招呼:“我也姓黄,黄良,咱们是一家子。”说完,递过去一支大前门,然后又向老站长发烟,不过被老革命摆手拒绝,他抽卷的旱烟,那家伙够冲。
黄东旭还真不含糊,领着胖子和车老板儿直奔文化站,把发电机、放映机、荧幕什么的都装上爬犁,前往靠山屯。
胖子觉得这个一家子有魄力,认准的事就敢干,所以在爬犁上唠得挺近乎。
回到靠山屯,爬犁直接拉到生产队。李队长一听说有这美事,大嘴丫子都咧到耳根子,立刻打开大喇叭,开始通报这个特大喜讯:“老乡们,胖子从公社拉回来放映队的黄同志,今天晚上到场院放电影——那啥,小黄同志,放啥片?”
“有地道战、地雷战和南征北战,想看哪个——”
“好啊,都是打仗的!乡亲们,地道战、地雷战、南征北战,咣咣咣,通通通,啥时候放完啥时候拉倒!”队长有点兴奋,那劲头有点跟胖子弄个大片差不多。
汗,平时挺严肃个人,一场电影咋就折腾成这样呢。也难怪,啥文艺活动没有,靠山屯又偏僻,还是五年前放过一会“红灯记”。胖子不敢贪功,连忙解释:“主要是小玉老师和叶莺把人家请来的。”
不过队长已经吆喝完了,然后就拉着黄东旭就不撒手:“先吃饭,山里没啥好玩意,猪肉炖粉条子管够——胖子,你去王三炮家跑一趟,弄点山货啥的——对了,今个谁家杀猪了,咱们就上谁家吃!”
黄小伙本来是硬着头皮来到靠山屯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现在一看这架势,觉得还真来对了,这山里人太热情了。
几个人一出生产队,就见满屯子都是半大小子在撒欢:“看电影喽——地雷战——轰隆轰隆——”
二柱子家的鼻涕娃跟在后面瞎哄哄,一边跑一边问二肥子:“小哥,电影是啥玩意啊?”
(那啥,有票的给几张,俺就知道大伙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