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丫鬟惊恐地扶住了贤悦郡主,“郡主!您没事吧?”
“妖女你到底做了什么!”钱侍卫急了起来。
“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大仙这是在念经文呢!到底谁是妖孽!”郑墨挺直了腰板,声音响亮。
这时候,张清妍身上的灰暗气息逐渐褪去,血色上涌,僵硬的身体软了下来,又变得像是活人了。她睁开眼睛,停止了念经。
贤悦郡主吃力地站着,两手按着腹部,哆哆嗦嗦地依靠着紫萼,帷帽之后的那张脸已经惨白,“快,快扶本宫上去……”
紫萼却仿佛没有听到一般,硬生生架着贤悦郡主,还狠狠瞪了旁边的丫鬟一眼。那丫鬟吓得一松手,没有再听从郡主的吩咐。
“唔……这是哪里?”
一个陌生的声音响了起来。
众人惊诧地望了过去,居然是那个魔怔了的霍少爷。
霍少爷清醒了过来,潘四几乎是喜极而泣,一下子扑了过去,哭喊道:“少爷啊!您总算是醒了啊!”
“行了行了,闭嘴,潘四!”霍少爷声音嘶哑难听,说了这几个字,他就咳嗽起来,想要伸手推开黏着自己的潘四,一动手,就痛呼起来。
“怎么……回事?”霍少爷瞪着眼睛,紧紧盯着自己血琳琳的十根指头,吓得大叫,喉咙痛得他再次剧烈咳嗽,却是雪上加霜,血点子撒了一身。
“少爷,少爷,您别急,先歇一下。”潘四慌忙扶着霍少爷坐起,又扭头对大鲁说道,“快倒点水来。”
大鲁这会儿可不敢上前。
张清妍说了,霍少爷是撞鬼了,那身上还能干净呢?他可不想沾上晦气。
黄南没多想,拿了他们那桌上的茶壶,往潘四那里一送。
潘四顾不得感谢,也顾不得找杯子,连忙喂了霍少爷两口茶润润喉咙。可这伤得鲜血淋漓的喉咙,哪是一点水就能治好的?
霍少爷从小到大都没吃过这样的苦头,又气又恼,疼得还想掉眼泪。
张清妍这会儿已经缓过一口气来,对姚容希道了声谢,静静坐了一会儿,开口说道:“走吧,我们启程。”
“这位道长请留步。”紫萼叫道。
贤悦郡主一手狠狠掐着紫萼的手臂,一手仍然按在隐隐作痛的腹部。
张清妍无奈地看向紫萼,原本还有兴致观察贤悦郡主,这会儿却是谨慎地让视线避开了她的身体。
紫萼心头一紧,“还请道长指点一二,我家郡主这是……”
“轰隆隆——”
一声惊雷炸响在天际,整个天空似乎变得更加幽暗了起来。
诡异的是,本该在雷声前出现的闪电,眨眼之后才从九天蹿下,一道接着一道,似银蛇在黑幕上游动,时隐时现。
天空亮了又暗,如此数下。在那短暂的光芒中,一道人影由远及近,模模糊糊地出现在官道之外的郊野上,每一次光亮下,他的身影都会被放大几分。
驿站里头的人皆毛骨悚然,喘息、惊叫,此起彼伏。
这可真是前有狼,后有虎啊。张清妍揉了揉额角,垂头看了眼粗糙的双手。仔细观察就能发现这双手的十指指甲都泛着青紫色,看起来诡异又可怖。
“大仙,这……怎么办啊?”李成慌忙问道。
张清妍眼中有一道精光闪过,疲惫的脸上似乎焕发出一种别样的光芒来。
她定定看向大鲁,冷静地问道:“你这儿可有朱砂?”
大鲁紧张地摇头,期盼地看着张清妍。
姚容希冲着陈海一伸手,“这位镖师身上可有匕首?”
陈海对上姚容希漆黑的双眸,怔了怔后木讷地弯腰,从靴子里头拔出了一把小匕首,递给了姚容希。
姚容希又向大鲁说道:“麻烦驿丞准备一只白瓷碗。”
张清妍挑眉看着姚容希。
“我是阳年阳月阳日阳时出生的。”姚容希淡定说道。
张清妍略一惊讶,松了口气的同时,看向姚容希的眸子更加深邃起来。
大鲁急匆匆捧着个白瓷碗过来,恭敬地送到姚容希面前。
姚容希毫不含糊,匕首往手心一割,赤红色的鲜血滴到了纯白色的碗中。
旁边发愣的郑墨这才回过神来,惊叫道:“少爷,你这是做什么呢!”
拦,是已经拦不住了。
姚容希嫌弃流血太慢,手指用力压着刀脊,血流如注,等盛了小半碗鲜血,他才移开了匕首。
郑墨连忙叫两位护卫帮忙,李成也赶紧从他们的行囊中翻出伤药和纱布来。几人一块儿忙活,手忙脚乱地才帮着姚容希处理好伤口。作为当事人的姚容希却是最为平静的那一个,将鲜血递给了张清妍。
张清妍沉默地接过,眺望了一眼那道人影,手指微微用力。她的心跳非常快,魂魄似乎都在颤抖。这不是害怕,而是兴奋。
钱侍卫这会儿百般相劝,但紫萼扣着贤悦郡主的手臂不放,默不作声,贤悦郡主又似乎是被刚才的事情吓到了,身体还轻轻发抖呢,更是没有话说。他只能招呼来王府的侍卫,分配了一下工作,将驿站,尤其是贤悦郡主保护起来。
老者那一行人则是安然看着一切。小厮弯腰劝了两句无果之后,就陪着老者在大堂内静观事态发展。
至于霍少爷和潘四,霍少爷只顾着恼怒痛苦,潘四满腹心思都放在安慰这位大少爷身上,可顾不得其他了。
这些事情都没有让张清妍分心,张清妍目不斜视地端着瓷碗走到了驿站门口。
“大仙,是不是要把门关上啊?”大鲁鞍前马后地伺候着,可谓是尽心尽力。
张清妍摇了摇头,双膝跪地,双手合十,默念一个陌生的尊号,用手指沾着血,一边念着古怪的咒文,一边沿着驿站的门槛,画起了复杂的图案。
大鲁瞧了两眼,没瞧明白,听了几句,又什么都没听懂,只得退了几步,生怕妨碍到张清妍。
两指沾着姚容希的血液,按在地上之后,画出来的线条却是细如发丝。张清妍非常认真地念咒画符,视线所及,只有指尖周围的一小片区域,那些脑海中的图纹印刻到了地砖上,她粗糙的手指将它们一一描绘出来,眼前的虚影变成了确实的红色。她的口舌和声带已经不受自己控制了,自动自发地念出了咒文,手指紧跟着咒文的速度,生怕被甩下来。
这样的感觉,张清妍也是生平头一回经历。
她未曾继承家族传承,虽然这些符文咒法她都记过,却从来没有使用过。大哥大姐曾同她说过,画符念咒的时候最为疲惫,比冲去和一只厉鬼搏命还要劳心费神。她此刻才有了切身的体会。
画到最后一笔时,血液刚好用完,而张清妍所念的咒文也正好到了最后一个字符。吐字、收手,一气呵成。张清妍这才放松下来,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吁了口气,心里想到了大哥大姐施法时的模样。
她只在孩童时期看过两人施展法术,再之后,大家都长大懂事了,不曾再像童年时那样胡闹。张清妍不继承传承,和大哥大姐相处的时光自然是少了,大哥大姐也不会再带着她去捉鬼了。
捉鬼,那是他们童年时最热衷的游戏,靠着张家人的天赋异禀,再加上翻看家族史学到的一点皮毛法术,三人能轻松收拾一些动物鬼魂和刚死的小鬼。她总是被吓得哇哇大哭,大姐在旁边埋怨她不中用,大哥则冲上前激动地和鬼魂搏斗。等到下一次,她还是被两人忽悠了去当“雷达”。
张清妍想到此,不禁露出一丝怀念的笑容。
“啊!来了!”
一声叫喊打断了张清妍的回忆。
她一抬头,就看到那个远方闪现过来的人影已经站到了驿站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