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过半座山,农汉领着苏昼回了家。
“你们寨就这些人吗?”路过不少无人打理的田边和冷寂的矮脚屋,苏昼惊讶道。
闻言,领路的农汉身体一震。
“原来不止的……只是最近……”农汉捏紧拳头,声带憎意,“卑鄙的外乡人使得很多人都选择前往阴间的国度。”
卑鄙的外乡人?
苏昼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是散修!
早在苏昼来之前,已经有散修领了猎师会的任务,八成为了线索在村里干了不少禽兽事。
“他们……把人杀光了?”苏昼不可思议道。
修士修诡,有人承受不住灾息侵蚀,多性情怪异凶戾。但苏昼没想到散修竟然如此愚蠢,在这种诡异村寨大开杀戒。
“也不全是……还有人自愿跟着引接者走了。”
引接者?苏昼还想再问,但农汉加快脚步,朝前奔去。
田边有一位中年妇女正在干活。她包着头巾,着和农汉相似款式的黑衣黑裤,只是领口处多了一圈绣花。
“婆娘,你快来看!”
在农汉的呼喊声中,干活的女子抬头望来,脸上露出浓浓的惊讶:
“哎呀,你怎么来了,这可是农忙时节哩!”
农汉咧嘴一笑,抱着麻袋小跑过去,悄悄揭开一角,给妇女展示怀中之物。
“天呐!”妇女惊到丢开手中的锄头,捂住嘴。
农汉顺势偏过头,朝苏昼努努嘴,低声解释起来。
随着两人小声嘀咕完,农妇给了苏昼一个灿若菊花的笑脸。
夫妻俩快步从田埂边踏上独木梯上到晒台,用水洗净脚上的泥土后,再将苏昼迎了进去。
苏昼弯腰进屋,抬眼扫去,矮脚屋分前后两间,前间较小,地板上嵌着捣米的木臼;后面火塘间宽敞明亮,墙上挂着副绣图,一看便是生活起居处。
农妇急着为火塘间的柴堆生火,架起的吊罐被撞得发出微微动响。
苏昼仔细打量起墙上红白色的绣花。这花红白并蒂,有些像蔷薇,个头却又偏小,实在不知是何品种。
莫非这就是奇毒的根源?
趁农妇烧水之际,苏昼指着墙上的绣花问道:
“这是什么花?我能在哪儿找到这种花?”
陪坐的农汉顺着手指看去,笑道:
“那是娘娘的印记。你看到这种花,那就是娘娘的引接者来了。”
“引接者到底是什么。”苏昼微微皱眉。
“每当娘娘感应到俺们该做出选择的时候,就会派来引接者。”农汉再次看向苏昼,“还记得来的路上我说过,若有人非要在农忙时结为情侣,也不是没有办法么?在不被允许的时间爱恋,可以选择去阴间的国度成双。”
老汉直直盯着苏昼,淡然道:
“娘娘无处不在、无所不知。她是阳间的神,也是阴间的神,俺们是她的子民。灵魂不灭,在阳间过不下去没关系,到了阴间,俺们依然是她的子民。如此一来,阴间和阳间有区别吗?不过是换了个地方过活。”
苏昼被农汉的逻辑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时,农妇捧着热水放到苏昼面前,点头认同了老汉的话,随即低低哼唱起了一首古老的民谣:
“如果阳间成不了亲,我们去阴间成双哟……”
苏昼愣了半晌,突然反应过来,这习俗不光有诡异的影响,还有很现实的原因:无他,日子过不下去了。
念及此处,苏昼垂眸。
他站起身来,在农汉疑惑的的眼神中,凭空取出了数石大米,一摞摞麻袋积满了窄小的粮仓。
农汉夫妇顿时两眼发直,饱经沧桑的古铜色脸上写满了震惊。他们飘忽的步伐好似踩在云端,张开双手扑向成堆的粮食。
又摸又捏半晌后,两人喜极而泣,直接朝苏昼跪下:
“原来您是花母娘娘的使者。”
好家伙,苏昼又升级了,从自己人变成了使者。
苏昼指间微动,再使御风术,一阵软风将二人托起。
“果真是使者……和传说中一样的‘使者’!多少年了,我们终于再次等到了使者。”见到苏昼神异之处,农妇止不住汹涌的泪水。
“使者就是引接者?”苏昼问道。
农汉摇头,语气愈发恭敬:
“不一样,引接者是引接俺们去阴间的国度。”
“但使者,”说到这,农汉浑浊的眼中迸发出不一样的光彩,“使者能带回失落的赐福。您是漫长岁月里,出现的第二位使者。”
农妇闻言点点头,将墙上的绣画取下,轻轻摊在苏昼面前,满脸都是遗憾:
“族里老人口耳相传,娘娘曾经降下过四次赐福,但这四次赐福都不慎被丢失了。从此以后,娘娘虽然依旧保佑我们,却不再降下赐福。”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
“娘娘的第一次赐福,是文字。”
“族中老人说,娘娘将文字写在比新剥的树皮更白的白布上,放到月泉湖中心,让族人去取。寨中的勇士踩着鱼背、划过宽广的湖水最终取得了文字。可就在快要上岸时,勇士脚下滑空跌落水中,沾湿了白布。”
“浸湿的白布足足有九十九层厚,放到岸边怎么也晒不干。又不慎被湖边吃草的牲口吃掉了。自此,我们失去了文字,也丢失了一份赐福。”
月泉湖!苏昼眸光一闪。
这是个无论范家村神婆给的地图还是现实中,都不存在的地方。
中年妇女没有察觉到苏昼眼中一闪而过的异色,依然沉浸在回忆老人讲述的故事中: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寨里来了一位娘娘的使者。使者手捧一卷写满字的白布,说他带回了族人丢失的文字。”
农妇略微垂头,语气中带了一丝羞赧:
“可惜的是,那卷字实在太过深奥晦涩。传说只消看一眼,就让人头晕目眩。所以我们依然没有学会使者带来的文字。但使者并未嫌弃,又教会了我们刺绣娘娘的印记。他说,这是无形的娘娘的化身。”
她伸出粗糙的手指,指向衣襟上那一圈红白相间的花纹,又指了指摆在苏昼面前的绣花。
有线索了!
苏昼在心底无声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