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月上枝头。
苏昼、神婆、喜妹家人及一干壮汉都做好准备,候在大院。
送煞这种习俗,在范家村传承已久。
若是村里有了枉死之人,必须由神婆主持引煞到替身身上,再由同村血气旺盛的壮汉带去水边的木筏上。点燃替身后再将木筏推入水中,让带着怨念的替身顺流而下,送走煞气。
村里人相信,只有这样,死者才不会化作诡异。
每逢此刻,家家户户闭门不出,以防冲撞了送煞队伍。
寨内各家已在门口贴好符咒,紧闭门窗,不相干的人早早就钻进了被窝。还好范老爷已被苏昼解决,不然若是耽误了喜妹的仪式,更加不妙。
天空中挂着一轮惨白的月亮,整个村子笼罩在凄凉的冷光中。
寒风呜咽,吹动岑寂。
神婆已成功将煞气引至替身身上,她手持替身走在队伍中间。壮汉们手捧香烛和托盘,盘分别装有盐米鸡鸭、鞭炮柳枝等物。众人簇拥着神婆前行。
随后跟着的,是神色黯然的喜妹家属,一边走,一边撒着纸钱。而苏昼,则缀在队伍末尾。
整支队伍踩着月光和诡气森森的树影,沉默地往村外走去。所有人都默不作声,只有行走的脚步声和衣料摩擦的声音。
漫天的纸钱飞舞,在惨白的月光下,好似下了场冷凄的大雪。
苏昼眼观四路,耳听八方,一路跟着队伍走到了水边。
团团围住的人群四散开来,露出了中间的神婆。
神婆起头,用方言唱起了古老的歌谣:
“妹儿哟………莫再留恋……尘世凄苦……早入幽冥……”
“好菜好物……替你开道………妹儿哟……莫再留恋……”
越来越多人开始合唱,歌声越来越响,回荡在河流上。
神婆怀中的黑影被她举了起来,苏昼终于看清了替身的形状。
那是一个低着头的稻草人,草编的脸上涂满了血。
它的脖子上紧紧系着一根绳子,这正是喜妹上吊的麻绳。绳尾耷拉下来,垂在稻草人身侧轻轻摇晃。
随着歌声幽幽,夜色中的稻草人居然蕴出了一团黑气,头垂得越来越低、越来越低。似乎有个女人的身影,正骑在这稻草人身上。
苏昼也看向那个替身稻草人:
【替身稻草人:民间小道之一,能引接亡人不甘的怨念。现在这个草人已经被怨念附体,赶紧烧掉烧掉。】
看来神婆的仪式成功了。
神婆虽然什么都没看到,但她打了個寒颤,一股劲风绕着她身体不散。
她便知,这定是成功了。
“好冷……”
队伍里的其他人也感受到一股不同寻常的寒意,顿时牙齿发颤,恐惧感弥漫全身。
系着凶绳的稻草人被放在木筏上,周边摆上了香烛纸钱和备好的贡品。
“喜妹哟,安息吧。”
神婆喃喃低语,从一名壮汉手中接过了火把,点燃木筏上的稻草人,让它顺水而下。
木筏在水中飘摇,晃晃悠悠。
其余壮汉连忙点起了鞭炮,随着点点火光和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众人继续唱歌,看着载有稻草人的木筏慢慢远去。
“仪式很顺利,什么都没发生。”
神婆神色一松,她看向队伍最尾端的苏昼。
确实很顺利,没有看到煞气化为诡异,也没有看到提示所说的使诡到底在哪儿。苏昼藏起失落,也对着神婆点头:
“煞气确实被送走了,没有化诡的迹象。”
众人闻言,全都如释重负。
然而,没有人知道,就在怨气被送走的瞬间,停放在神婆大院的黑漆棺材,猛地一震,随后剧烈抖动起来。
死寂的深宅大院中,只有黑棺不断发出“咕咕、咕咕”的动响。压在黑棺上的几枚铜钱蹦跶几下,被震落在地。
“轰——”
画满血色咒符的棺盖直直飞了出去,撞到院墙上摔了个稀巴烂。
一双纤细惨白的手从黑棺中伸了出来。
…………
送煞仪式结束,除了喜妹家属依然苦着脸,其余人脚步轻快,朝村子走去。
“这下彻底结束了吧?”队伍里几个大汉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各位辛苦了。一会儿先随我回大院,待我祈福后再回各家。”
神婆那苍老的声音响起。刚送走煞气,万一有什么残留,反倒是不美。
她这话,主要讲给苏昼听。毕竟其余人前些日子,已经经历过了。
苏昼紧皱眉头,还在思考。
“适合做诡使的诡异到底在哪里?不在河里,也不在送煞仪式……更重要的是,它的能力究竟是什么。总不能是让死人化诡吧?这对我来说也没用啊?”
化诡并非容易事,不但要有足够的执念,还要天时地利人和。换而言之,想化诡也是讲究天赋和时机的。
若是随便一个横死之人就能化为诡异,这世上恐怕没几个普通人能活下来了。
这范金能化诡已经是比他考上文吏概率更低的事儿了,接下来就看喜妹了。
但苏昼在神婆宅院时就已用提示察看过,祛掉煞气后的喜妹,就是一具普普通通、干干净净的尸体。
绝不可能尸变,更别说化诡。
一路无言,很快,送煞队伍顺利返回了村寨。
寨子依旧静悄悄的,笼罩在黑夜与月辉中。
回到村中的壮汉,都伸长了脖子看向沿途的院子。
他们一路看过去,村口那家,窗门紧闭,符咒依旧完好;
接着是第二家,同样相安无事;
“娘的,终于结束了。”
队伍里不知道谁,小声叨了一句。众人发出一声声感同身受的轻笑。
先是范金,又是喜妹,最近村子被折腾得不轻。
“嗯?”
谁知路过第三家时,院门竟然大大敞开。再往里看,屋门也是开着的。而窗户和院门上的符咒却还好好贴着。
“怎么回事?!说好的不准出门呢?”
队伍里一个男人气急败坏说道。
这是他家。
汉子顾不上别的,风风火火冲进屋内。没过多久,又踉跄着跑出来,惊恐万状地朝神婆喊道:
“不好了,不好了!我家里人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