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公子,我中了!”
门外之“人”浑身开始散发黑气。缩成针尖大小的瞳仁如滴入水中的墨,将眼白染黑。
主屋范三叔那头传来微不可查的响动,看来是以为苏昼这边出了变故,急了。
“再观察一下吧。”
苏昼叹了口气,从善如流拿起铜锣,边敲边喊:
“恭喜恭喜。”
听了这话,差点儿暴走的散发人影又手舞足蹈,往主屋走去。
苏昼门口的纸人纸马也加入队伍,跟在后面吹吹打打,形成一条长长的白色拖尾。
主屋。
范三叔与桂枝同样没睡,坐立不安地等着这每夜必定上演的“喜庆活动。”
很快,他们听见哐哐的撞门声来到了隔壁屋。
“当家的,那小子没问题吧?万一出点儿事连累我们…”
桂枝一手抓住范三叔胳膊,一手无意识地放进嘴里,咬起了指甲。
隔壁撞门声越演越烈,连范三叔都坐不住了:
“原以为那小子是个正常人,没想到是个傻缺!不会真连累我们吧?”
还好,苏昼那边终是传出了敲锣与贺喜声。
范三叔二人松了口气。随即又暗骂几句,准备明儿一早就把这愣小子赶出寨子。
啪嗒啪嗒的脚步再起,范三叔立刻挺直了背。
“来了!”
屋内还醒着的二人严阵以待。
外面的东西哐哐撞向主屋的门。
“咿——我中了!”
“咿——我中了!”
“恭喜恭喜!恭喜范老爷!”
范三叔和桂枝忙不迭敲锣附和,就盼着早点把它送走。
很快,门外湿哒哒的人影转身。
还没等范三叔和桂枝松口气,“范老爷”一拐一扭,再次回到主屋门口,眼珠一转,用诡异的腔调喊道:
“咿——虎子,我中了!”
“不好!”
听了这句话,范三叔和桂枝变色大变。
虎子从昨晚开始昏迷不醒,哪儿能回应这范老爷的叫喊呢?
他俩更加拼命敲起锣来,试图吸引“范老爷”的注意。
“恭喜恭喜,范老爷,咱全家都、都恭喜你啊!”
一时顾不上害怕,桂枝扯开她标志性的大嗓门喊道。她焦急的嗓音直钻出小窗,响彻寂静的夜空。
范三叔手速飙升,敲得铜锣晃出残影。
“咿——虎子,我中了!”
“咿——虎子,我中了!”
“虎子,我!中!了!”
无论范三叔和桂枝如何努力,“范老爷”依旧不断呼喊着虎子的名字,声音越来越阴沉诡异。
喊到最后,僵直的人影以极快的频率疯狂撞门,嵌在黄泥墙上的木门摇摇欲坠。
“范老爷,虎子他病了,咱替他向你道喜哩!”
桂枝声带哭腔,连连后退。她摸到毫无知觉的虎子身旁,紧紧抓住了儿子的手。
范三叔挡在桂枝母子二人前,一边敲锣,一边瞪大眼睛盯着木门,脸上流下豆大的汗珠。
尘土簌簌落下,那木门已经弯曲变形,“咔——”的一下从门框中脱出,俨然已到极限。
“实在不行…拼了!”
范三叔心一横,面露狠色,将铜锣挡在胸口。要是那东西敢进来,直接一杵子敲它个脑浆迸流!
谁知这时,闹腾的屋外突然安静下来。纸人吹吹打打的唢呐声消失了,范老爷哐哐的撞门声也消失了。
又黑又窄的黄泥屋内,只剩下范三叔和桂枝砰砰的心跳声。
“范老爷……走了?”
桂枝颤声问道。随即身子一软,趴到虎子身上压抑地啜泣着。
这日子太难熬了。范老爷夜夜来讨喜,范家村却迟迟等不来巡查司的人,还不知道要挨到何时。
范三叔轻轻放下铜锣,快步走到床边,抚了抚桂枝的背:“没事儿了…没事儿了…”
“虎子,你怎么不恭喜我啊?”
下一瞬,一道幽幽的声音从屋内响起。
微弱的月芒下,木板床上的被褥迅速鼓起一个弧度,范老爷那面具般挂着扭曲表情的脸从被子里钻了出来,凑到虎子和桂枝面前,用满怀恶意的双眼死死盯着屋内人。
“啊———”
主屋蓦地爆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范三叔大吼着抄起床头的木凳砸向范老爷。可那木凳瞬间被一群纸人仆役拦下,丝毫未能阻止范老爷越张越大的嘴向虎子咬去。
纸仆役瞬间将木凳粉碎,阴测测叫道:
“该死!该死!胆敢冒犯老爷,全都该死!”
“完了!”
范三叔与桂枝流泪满面,抱在一起等死。
“嘭——”
就在这时,本就变形的木门直接飞出门框,拍到墙上发出惊天动地的声响。
苏昼直接撞开大门,冷白色的月光随着苏昼的身影一起闯入屋内。
范三叔目瞪口呆,看着眼前的青年长臂一勾,猛地提起范老爷乱发披散的脑袋,把它整个诡从床上扯了出来。
月光下,苏昼挺拔的身姿如劲松。
“小……小心!神婆说过,被范老爷碰到的地方要烂掉的!连神婆都不敢碰。”
范三叔定了定神,瑟缩着提醒这勇猛的青年客。
那些纸人丫鬟仆役,惊叫着连忙涌上来朝苏昼杀去。可苏昼身边似乎围绕着某种特殊的气场,每只试图靠近的纸人都直接被震得粉碎。
苏昼二话不说,拖出范老爷高高提起。范老爷挣扎着,发出一阵阵无能狂怒。
苏昼抬手,鼓起肌肉。一道劲风闪过,他像砸西瓜一样,直接一拳打爆了那诡异的头。霎时,白的黑的污秽炸裂开来,溅了一地。
原本嚣张的诡异看着凄惨无比,湿漉漉的身子倒地,很快化为一滩黑水。
剩余的纸人纸马失去了支撑,全都软塌塌散落在地。
“……”
苏昼进屋杀诡一气呵成,这速度实在太快,让屋内抱成一团的范三叔和桂枝大脑转不过弯来,只不知不觉间张大嘴巴凹成了個圆形。
果然是只初生诡异,连刀都没用上。甚至灭了都没给苏昼添上一丝能量。
“不是它。”苏昼摇摇头,顿觉无趣,打算回屋。
范三叔和桂枝目瞪口呆,傻愣愣看着眼前的青年迈出门槛,又突然回头:
“对了,事出紧急,弄坏了你的门,不好意思……”苏昼挠挠头。
听到苏昼说话,两公婆才从方才狂暴的一幕中回过神来。
“不……不碍事……没有的事…”范三叔结结巴巴,赶紧语无伦次回道。
“呀——”桂枝如梦方醒。腿还软得厉害,索性一路爬行,爬到苏昼身边,发泄般扯着嗓子喊道:
“恩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