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钧先回答了朱祁镇的第一个问题:“皇上,是否听过一句俗语?贵易友,富易妻——”
“人,是会变的!”
他必须捅破这层窗户纸,不能再让小朱同学对他的皇帝弟弟,抱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
作为皇帝,是不能总是心存侥幸的。
朱祁镇如遭当头一棒,他的双眼,却渐渐由迷蒙,而变得清醒,他忍不住苦涩地道:“是朕天真了——”
皇位之吸引力!何其巨大!
他的祖辈父辈,都因此祸起萧墙!
看看太宗如何对惠帝!他怎能还天真的希望,皇弟一如既往!
朱祁镇眼神彻底清明,慢慢吐出一口长气:“朕……我懂了,以后,我会把他,当成皇上看待!”
朱祁镇,自动把朕,换成了我!
林钧又是欣慰又有些心疼,有时候,人的成长,真的只在一瞬间!
林钧这才回答了朱祁镇的第二个问题,“如果皇上不是陛下,臣是不会随喜宁去的。”
这句话信息量太大,朱祁镇半天才反应过来——
因为是他,朱祁镇这个人,而不是皇帝的身份,钧哥儿,才愿意冒险随喜宁出使!
朱祁镇沉默了,半天没有再出声。
林钧完全可以理解小宠物此时的心情:一方面,是抛弃了他的亲弟弟,一方面,是努力救他性命的身边臣子——
半晌,耳边响起朱祁镇均匀细微的鼾声,林钧松了口气,知道明君养成之路上,又过了一道心魔关。
身下的热炕没有添牛粪,睡前压上的几大坨牛粪已经燃得差不多,温度已从滚烫趋于温暖,睡觉却刚刚好。
林钧打了个呵欠,困意上涌,眼皮渐渐沉重,他迷迷糊糊地感觉,似乎忘了什么重要之事——
崽……呼呼呼呼……
……
第二天一大早,不想和王妃照面的伯颜帖木儿就爬了起来,简单洗漱,又简单吃了点东西,就准备往明皇帐中去,问一下关于族人造炕排序之事。
还没出帐,袍角就被人死死拉住。
伯颜帖木儿低头一看,小儿子睁着黑漆漆的眼睛,一脸无辜地仰头看他——
看到这小子,伯颜帖木儿就一肚子气!
昨天晚上,要不是这小子突然地鬼哭狼嚎,王妃也不会受惊,抽他鞭子!
伯颜帖木儿下意识地摸了摸脸,不由咝了一声——
真疼啊。
伯颜帖木儿没好气地道:“干嘛?!我问你,昨天你小子,是不是故意哭的那么大声?!”
阿木尔眨了眨眼,诚恳地点了点头,随后,向高大武猛的老爹,张开了双手——
要抱抱!
伯颜帖木儿属实震惊了,这小子点头了!他竟然点头承认了!
他还敢伸手要老子抱!
伯颜帖木儿气笑了,寻思着是用脚还是鞭子修理小崽子一顿……年龄太小,要不直接上手吧!
结果他还没动手,小崽子嘴巴一张,仿佛下一秒,就有惊天地泣鬼神之音从其嗓门里喷出!
伯颜帖木儿二话不说,一把抱起小崽子,扛到了肩头,大步出了王帐。
他走了两步,忍不住破口大骂:“你小子真行啊!小小年纪就会威胁你爹了!你两个哥哥,加起来都没你心眼子多!”
说着说着,伯颜帖木儿,又莫名骄傲起来:这么聪明的崽子,可是老子的种!
到了明皇帐前,却听到里面传来了熟悉的太监嗓,隔着帐帘,也一阵阵地刺激着耳膜生疼。
虽不懂大明官话,伯颜帖木儿也能猜到,这家伙在说什么,无非是喝令明皇赶紧写信,早点出发!
伯颜帖木儿眉头一皱,随手放下小儿子,掀帘而入,开口喝道:“主人还没开口,你这条狗倒叫的比谁都欢!”
“我还有事要用这小子,你回去告诉大兄,晚几日,我派人送他过去!”
可以说,伯颜帖木儿来的非常及时了。
再晚一会儿,林钧几人都不确定,会不会忍不住,提前搞死喜宁!
听了哈铭的及时翻译,林钧一怔,有些怀疑地又问了一遍,“伯颜,骂喜宁是狗?!”
哈铭肯定地点了点头。
林钧若有所思,看喜宁总是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还以为他是也先身边的大红人。
他本来有些担心,搞死喜宁后,他要如何回来,回来后,会不会被也先问责——
现在倒是有了些想法。
喜宁灰溜溜地走了,连一个怨恨的眼神,都不敢留。
林钧越发肯定心中猜测:这位背主求荣的大太监,看来在新主人那里,是真的不怎么如意!
阿木尔在帐中混了两天,已经和大明众人熟得不能更熟,脱了靴子,一溜烟儿地上了炕。
他先从刘绍手里接过自己的蒜瓣看了两眼,视线落在朱祁镇那盘蒜瓣上时,阿木尔的眼睛瞬间瞪圆——
蒜瓣顶上,竟然有绿色的小芽,冒了出来!
刘绍又邀功一样地,叫阿木尔看他的豆芽,黄色豆子上面,同样冒出了小芽!
只不过,豆芽是白色的,还有些弯弯曲曲。
阿木尔惊奇不已,对自己的蒜瓣,莫名期待起来。
欣赏片刻后,阿木尔一拍脑袋,迫不及待地和小伙伴们,分享了爹妈家庭剧的最新剧情:“阿爹昨天回帐里睡了!不过被阿妈抽了!脸都伤到了呢!”
哈铭瞪圆眼睛,脱口道:“王妃把王爷抽了?还伤了脸?!”
一瞬间,帐内所有人的视线,都汇聚到了伯颜帖木儿身上。
伯颜帖木儿脸上本就有些疼的伤口,立刻变得火辣起来,就像是无数刀子,在上面来回切割!
他脸色沉沉地开了口:“明皇,在你们大明,父杀子,可有罪?!”
这孽子!他是一点都不想留了!
反正他还有两个好儿子,这个不要也罢!
朱祁镇眨了眨眼,习惯地看向了林钧。
林钧:“……”
首徒有性命之危,他这个做师傅的,责无旁贷,自然是要护上一护!
林钧轻咳一声,“大王,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一时间,帐内众人神色,都怪异起来。
伯颜帖木儿依然板着脸:“什么故事?”
林钧笑道:“故事名叫,葡萄架倒了。”